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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二十三回 互訴衷腸

“秋香,把詩稿送去柳媽媽處,隻能柳媽媽一個人看。再取那瓶我珍藏的清酒來,加一些菜肴。”柳可卿恢複了清冷的聲音。

秋香捧詩離去,兩人靜靜地,沒有言語。

約一刻鐘,秋香和夏荷進來。夏荷端著玉盤,上麵紅綢遮著;冬梅端著酒菜,秋香手拿一把張開的折扇。

秋香換了一個案幾,冬梅擺好酒菜,然後躬身退出。

秋香放好蒲團,請柳可卿和趙德昭相對而坐。

夏荷微笑道:“德昭公子,這是瀟湘館奉上的酬謝,一千兩紋銀折算的黃金,方便德昭公子攜帶。”

這個時代,一兩黃金約可兌換二十兩白銀、以後還可能升值,所以一千兩白銀兌換成了五十兩的金條。

趙德昭暗讚瀟湘館在細節上思慮周到,一千兩銀子,一百斤!身上還有四百六十兩銀子,加起來比他本人還重!雖然趙德昭練過武,力氣再大、它不方便啊。

他取出錢袋,把金條收了進去:“夏荷姑娘,我身上還有四百兩銀子,可不可以也兌換成金條?”

夏荷看了看柳可卿,後者微微點頭。她答道:“可以。”接過銀子,躬身退了出去。一刻鐘後回來,送上二十兩金條。

秋香取過折扇,笑啉啉道:“德昭公子,這是柳媽媽親手畫的青蓮圖,送與德昭公子鑒賞。”

趙德昭接過折扇,明顯是剛畫的、還有點潤濕氣:“小香香,代我謝謝柳媽媽。”

略一欣賞,感覺柳媽媽功底還要略略超過柳可卿。畫風很接近於工筆畫,屬於寫意與寫實有機結合。那朵青蓮仿佛從扇麵裡生長出來,一塵不染、翩然如仙。

旁邊是柳媽媽一手漂亮的隸書:“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旁邊是一行小字:“書贈趙公子德昭。”最後是一方篆書小印,趙德昭確實不認識,但猜得到是柳媽媽的私人印章。

“好畫!好字!”趙德昭連聲讚歎,讓秋香放到窗前風乾。

柳可卿道:“柳媽媽的墨寶一般人求不到的,我也就隻有一幅。德昭阿弟好好收藏,也許有意想不到的用處哦。”

“那是自然,可以傳給兒子了。”趙德昭又開始貧了。

“你呀,開始露出紈絝馬腳了。還兒子,娘子都還沒呐。”柳可卿給了他一個衛生球眼白。

趙德昭一句“你給我生一個唄”的話差點脫口而出,好險!萬幸還是忍住了。對這個冰雪美人,可是褻瀆不得的。

趙德昭和柳可卿是東西對坐,秋香跪坐於南端。她給兩人斟上酒:“公子,姑娘,請。”

趙德昭一看,暗讚:“沒看出來這小妮子,斟酒好有水平!兩杯酒都精確地斟到三分之二處、毫厘不差。”

開玩笑,秋香自五歲被賣進來,每天都要進行侍候人的嚴酷訓練,這隻是基本功而已。

柳可卿玉手輕輕揀起酒杯:“德昭阿弟,這是姐姐親自釀造的花魁酒,珍藏了三年。不知合不合口味。”

趙德昭先是嗅了嗅:一陣甜香中帶著酒香,估計度數比較低、不超過二十度。應該是很入口、不醉人。

“這酒,須要不多不少、剛好三年的陳米,釀好後以酒甕埋入桂花樹根部,再三年後方可取出。一甕可裝十五壇,每壇十五斤,堪堪一甕二百五十斤。姐姐我已經釀了五甕。”

五甕,也就是釀了五年,說明她十三歲就開始釀造了。那時,她正式以花魁身份出道。

柳可卿說是她親自釀造的,其實她就隻是出個場,活都是釀酒師傅們乾的;在一些流程中她表演一下漂亮的動作,這酒就算是花魁親自釀造的了。

和皇帝親耕,是一個套路。

這酒,實行的是饑餓營銷,輕易不拿出來招待客人。客人要和花魁喝這酒,首先一定要有文采,然後要有錢。

瀟湘館等青樓,會定期拍賣和花魁喝這酒的資格(趙德昭一瞬間想起後世拍賣和股市大亨巴菲特共進午餐的資格)。這代表一個人的素質、能力和麵子,拍賣會場場爆滿。

據說柳可卿創造的紀錄是一萬二千兩雪花銀(一千八百萬元RMB)!和這酒相比,後世幾千元一瓶的茅台、還有數萬元什麼八二年的拉菲,簡直弱爆了!

巴菲特的午餐也相形見絀。

如果柳可卿在花魁大賽奪得魁首,拍賣價還會水漲船高。估計大概率會翻番!

青樓,是實實在在的銷金窟!

由此可見,瀟湘館這次給予趙德昭的麵子,足夠大了。

他也端起酒杯,對柳可卿致意了一下:“阿姐,弟弟還是要謝謝你,還有柳媽媽,給我這個獲利的機會。弟弟借花獻佛,就以這杯酒表達謝意。”說完一飲而儘。

柳可卿嗔怪道:“阿弟,這酒,不是這麼喝的。應該先抿一小口,在齒、舌之間停留三息,細品其滋味,然後喝下半杯入腹;最後的半杯才可以一飲而儘。”

然後,柳可卿示範了一次品酒過程。那姿態,輕輕撩起麵紗,說不出的一番行雲流水似的婉轉優雅。

趙德昭臉紅了一下:“阿姐,弟弟從沒品過酒,謝謝指點。這個,小香香,再給我倒一杯。”

秋香忍住笑,再倒了一杯,還是精確的三分之二杯。

柳可卿道:“秋香,你且下去,我想單獨和阿弟聊聊。”

秋香起身鞠了個躬,碎步退出。

酒過三巡,柳可卿停杯道:“看你今天的樣子,很是紈絝、還很貪財。但從你的詩文來看,卻是高潔、多情細膩。我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你。”

趙德昭兩世為人,都被女人拋棄;而且原主落水身死,大概率和吳嬌杏這個女人有關。所以,他內心除了母親趙李氏,對其他任何女性都抱著警惕。

比如,堂姐趙靈兒對他確實好。但趙靈兒畢竟是趙德芳同父且一母同胞的親姐弟,趙德昭不敢保證謀奪他的家產的行動有不有趙靈兒一份;以後和趙建福一家公開撕破臉,也不敢奢望她的態度會向著他這個堂弟。在她麵前,其實趙德昭的麵孔上已蒙上了無形的厚厚一層偽裝殼。

所以,對於初次見麵的柳可卿,趙德昭當然不會顯露真心。

趙德昭實在不習慣跪坐,他苦笑道:“阿姐,腿麻了,我還是盤腿坐下為好。”不待柳可卿反應,他憊懶地盤腿坐下,使勁揉搓著麻木的雙腿。

“其實,阿姐,很小時候,爹娘曾經把我帶到霧靈山迦葉道場靈穀寺,拜在住持玄慈禪師門下,為記名弟子。父親去世後,母親帶我去祈福還願;我呆不住,曾經跑去後山,誤打誤撞在一個山洞裡發現一具枯骨,麵前有個檀香木盒,我拜了拜就拿回去了。這次要參賽,我才打開一看,卻是一本詩文集......”趙德昭編完故事,再細細品了一杯酒。

柳可卿何等冰雪聰明,趙德昭裝紈絝還勉勉強強合格,編謊話水平實在不高。這番傳奇經曆漏洞百出,完全是這個時代、包括後世仙俠奇幻話本的套路,怎麼騙的了她?但她也不拆穿,先和趙德昭閒聊、品酒。

青樓女子、特彆是頭牌花魁,在拿捏少年男孩的心理上,是十分有手段的。

柳可卿對趙德昭,是有好感的;那些詩文,悄悄打動了她的少女心。所以,她的出發點不是想害趙德昭,而是想深入了解他。這樣,即使是套路、但帶有真情,趙德昭更容易鑽進去。

這個時代的酒瓶,相當於酒罐,可以裝兩斤酒。這種米釀的酒,度數不高、但後勁十足,其中還泡了人參、大棗、枸杞等補藥。不知不覺間,一瓶清酒消去了大半;而趙德昭和柳可卿,都有點半醉了、而且,後勁開始發作了。

女人自帶三兩酒,柳可卿畢竟是歡場女子,酒精考驗,頭腦比趙德昭清醒多了。

“阿弟,你好像,很缺錢樣?”柳可卿若有若無問道。

趙德昭大著舌頭,頭暈乎乎的,有點把控不住:“阿,阿姐,你相信不,我紈絝,玩大賭,幾乎,賭輸了全部家產;還,還欠下,一大筆,錢、錢。”

柳可卿震驚不已:“你,你一個,少年郎,怎麼會去,陷於賭博呢?還賭的那麼大!”

“哈哈哈!”趙德昭慘笑起來:“我有,一個,好叔父;更,有一個,好,堂兄啊!哈哈哈哈~我還,害得我娘,把她的嫁妝,都拿去,當鋪了!我不孝啊!”趙德昭捶胸頓足嚎叫。

柳可卿明白了,青樓裡的她,聽說的同族相殘的事情不要太多;即使是嫡親的手足相殘也是司空見慣。

更不要說,話本裡,爭奪皇位、內宮爭寵的宮鬥了。

但柳可卿可清醒得很,她還有一個要求、雖然有點點對不起趙德昭,還是要說出來。

“來,阿弟,我們再品一杯。”

“阿姐,你對我,太好了。弟弟,我,敬你、品!”

“阿弟,姐姐還有一件事,想求你。”

“阿姐,你說,你說,弟弟,一定辦到。”

“其他三家青樓,已經辦完了詩文會。麗春院,是明天辦。弟弟,你,不要去參加,好不好?”

柳可卿的意思很明白,趙德昭不要去賣給麗春院更好詩詞。

“麗春院?吳嬌杏,那個害我的賤人?阿姐,放心,弟弟我,再也不會去,去見她的。”

以趙德昭和麗春院結下的梁子,趙德昭實際上連門都進不去,本來就參加不了麗春院的詩文會。柳可卿要求他不去參加,他正好順口答應而已。

“而且,瀟湘館,柳媽媽,阿姐你,給了我這麼多,明晃晃的金子。小弟已經,很滿足了。”

“謝謝,阿弟,姐姐,再敬你一杯,品!”

“品!”趙德昭越喝越興奮。好在,隻有兩斤,度數怎麼也比不上兩瓶老白乾,而且是兩個人喝。

這個時候,趙德昭腦海裡的警鐘開始敲響,他暗運內力,流了一身汗,很快消除了酒精影響。表麵,他還在裝醉。

“那個,今天,阿弟,我看你,那個未婚妻,秦小娘子,好像有點不大對勁。”

“哈哈,阿姐,你也瞧出來了啊。就在前天,她要求退婚了;大丈夫何患無妻,我乾脆,休了她!”趙德昭邊笑,邊不可控製地流下眼淚。

柳可卿內心不知為什麼,聽到這句話,反而有點高興;而且,酒喝到位,她內心的防線也有所鬆動。因這句話,她忽然忍不住,也想對趙德昭吐露心聲。

“阿弟,你知不知道,姐姐,其實也是個不幸人。”

“阿姐,你是頭牌花魁,人人羨慕,哪有不幸嘛。”

“弟弟不知,青樓女子,哪有真正幸福的人。每一個姐妹,都有一本血淚賬。”

“那,阿姐,有苦,說出來,好受些。”趙德昭連打了幾個酒嗝,實際上是內力把酒發散出去了。

此時,他頭腦恢複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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