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人愛喝酒,不但喝出了規矩,甚至喝出了禮儀,所以,一個地區,九十年代大概800萬人左右,彆看窮,酒廠卻多。
曹州老窖、水滸特曲、花冠、四君子,等等。
基本上每個縣都有自己的酒廠,而且都有拳頭產品。
再加上一些地方保護,外麵來的酒,在本地基本賣不動。
然而後來,為外來酒打開了銷路的,正是孔府家酒——隻能說,還從未接受過真正意義上的廣告轟炸的國內人民,還是太單純了。這年代的人,普遍認為既然央視都做廣告了,那肯定是好東西!
一夜之間,大家都喝起了孔府家酒,都說是好酒。
人家廣告都乾到央視去了,酒還能差了?
請客,送禮,喝這酒就有麵子。
蔚然而成風尚。
雖然輝煌就一年,雖然最多也就拿下一個地區的經銷權,但小撈一把,夠了。
...... ......
正是下午三點來鐘,這年頭的農村,一到冬天的農閒時節,男男女女基本上就沒什麼活兒可乾,不管願意不願意,都隻能守著貧窮的清閒,每到這個時候,像代銷點這種地方,就總是擠滿了人。
一大幫老爺們閒來無事,擠在隻有十幾平方的代銷點裡,看著十七寸黑白電視裡縣電視台播的老電視劇,津津有味。
煙味大到嗆人。
陸子堅倚著牆壁,除了偶爾開口問幾個關鍵節點之外,話很少,主要是聽電話那頭的靳曉燕說她此行的過程。
這是個麻利而又聰慧的女孩兒,雖然初中都沒畢業,但做起事情來很有章法,隻能說,她果然不愧是那種天生就該發財的——稍微給個火星子,就點著了。
“行,我明天下午回學校,到時候再細說。”
足有十幾分鐘,電話掛斷了,一算賬,加上上一個陸子堅沒接到的一分鐘在內,十二分鐘,三塊六。
貴是真貴,但也沒啥好說的。
給錢。
正好是電視劇播完了一集,一幫老爺們點煙的點煙,閒聊的閒聊,忽然有人主動開口,“子堅,快考大學了不?”
陸子堅笑著,“還得一年多呢三叔!”
“好好考!”
“噯,好!”
說話這人,是陸子堅的堂叔,跟他爸陸研貴一個爺爺的。
說來可惜,他其實是陸子堅的祖爺爺的後代裡,尤其是在他們那一輩人裡,最有讀書天賦的一個了,陸子堅從小就聽他的故事長大。
八十年代他參加高考,第一年距離分數線差1分,複讀,第二年差17分,複讀,第三年差32分,成績出來,據說他把自己關在屋裡,嗚嗚嗚地哭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來,他去學木工活了。
他手藝很好,現在是十裡八鄉都有名的木匠,做門窗、打家具、砍梁頭、合棺木,都找他,他閒了特彆喜歡看書看報看電視。
陸子堅至今還記得,七八年前自家翻蓋這幾間磚房的時候,就是他全套木匠活跟下來的,蓋房子時正值暑假,陸子堅就負責幫他拉線,一人拉一頭兒,從中間扯起線來一崩,一道黑線就在木料上留下了。
正是從他嘴裡,當時還上小學的陸子堅第一次聽見了“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這些話。
淺聊幾句要走,忽然有個膀大腰圓的人走進來。
“拿卷衛生紙。”
老板答應一聲,給拿紙,屋子裡不少人這時候就緩緩地笑起來。
畢竟有人不怵,敢開這人的玩笑,“又恁媽的買衛生紙,上回是誰叫俺二嫂攆得滿街跑?看來那回還是沒揍好你!恁娘說你啥忘啦,金腚銀腚啊,一個大男人家使衛生紙擦腚?”
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