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胃裡一陣翻湧,恐懼和怒火交織在一起,好似一團火灼燒著他的肺腑,眼前有重重影像,他坐到這個位子上,本就舉步維艱,連他的太傅竟也要棄他而去,他不許這種情況發生,他是這個國的天子,自然也是杜蘅的天子,他從桌椅上下來,負著手道“杜太傅衝撞天子,去中庭跪著,好好反省。”
杜蘅的眼睛無波無瀾,此時卻像是一顆石子丟進了幽潭,激不起風浪,然而在這一刻她周身的淡漠被打破,她微微戰栗著,深深地叩首。
跪叩中庭,這個處罰倒也不重。
風整整卷了一日才肯罷休,杜蘅額頭上的傷口結了痂不疼卻有些發癢,袖口上粘的血漬變成了乾紅色,她小心翼翼地抬手抹去身上的茶葉,緊接著俯身叩首。
匆匆走過三兩個人,杜蘅隻能看到朱紅色的朝服,是官員來傳供詞了。
杜蘅如今身份特殊所受束縛頗多,勢單力薄且被人盯得緊,天子年幼不成氣候,無一人敢與她搭話。
她是慣例勸學,走到禦書房便發現了侍衛慵懶的神情和滿宮頹唐的氣息,但是見到陛下還未通報,僅是獻了一件白狐裘便被砸了,杜蘅扶了扶身上的官服,這場火氣來的她還不明白,隻不過這樣鬨一場也算是給下人一個警示,天子一怒十方具滅。
匆匆竄過去一個小兒,杜蘅隻能見其靴上沾了白色的浮灰。
“愈之,你說朕做錯了嗎?”小皇帝剛剛看的清清楚楚被他砸出來的傷口冒出血珠順著杜蘅的臉往下流,他有些擔憂。
杜晉自他還是太子便入宮伴讀,兩人幼時做了不少荒唐事,榕樹上的知了還是池塘裡的錦鯉,二人都捉過,小皇帝心裡對他是親近的很。
“臣來時遠遠就瞧見陛下外麵守著的侍衛都格外儘責,落了隻鳥兒,都不曾移動分毫,民間常說主人不嚴無以治家宅,陛下今日罰了阿姊,才叫人知道陛下始終是陛下,阿姊也是希望如此的。”杜晉這樣說著,又從寬大的袖口裡掏出一隻木製鳥籠“陛下看了,可否歡喜?”
小皇帝心裡又酸又澀,險些笑出來,又險些哭出來。
“太傅,您這樣撐不住的。”杜蘅不飲不食衣衫單薄地跪到天黑,侍者都開始擔憂起來,誰能想過天子的氣性如此大呢。
杜蘅閉著眼睛“文臣能為勸誡陛下出力,是杜蘅之幸,即使是罰也要領。”
一時間不知是何時辰,身體已經麻木,除了額頭偶爾疼一下,身子竟然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累,隻是有些困倦。
腦海中那些星星點點連成了一片,仍舊是朦朦朧朧的灰白色,似是有人影奔來,她渾濁的眼睛幾乎看不到明光。
外頭亂作一團,侍者們大聲疾呼杜太傅暈倒了,眾人奔走,後來聽陛下身邊的公公說,是以蘇丞相求了情,杜太傅被罰了半年俸祿的結果潦草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