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人與蘇大人來了,快請坐,哀家這裡不比皇帝那裡,還怕你們嫌我這個老婆子這裡寡陋呢。”太後微微抬起下頜,打量著他們的神情,懷裡抱著一隻貓。
杜蘅垂下眼,她雙膝跪地,低頭“太後娘娘這樣說,讓奴才惶恐,奴家裡前兩日遭了賊,受了些傷,幸得了蘇大人的全力襄助,這才拜的晚了。”
杜蘅這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實在令太後心情大好,她諷刺地開口“按道理,你們都是前臣,哀家不該把你們召到這後宮裡來,但哀家想了想皇帝選妃也是國事,還是與你二人商量商量便好。”
一旁候著的是內務府新晉上來的掌事太監方潤,他看著正年輕,自從林玉隨著先帝一起去了,太後身邊伺候的就僅剩了齊姑姑一個老人,全部都換了一批,他伏著身端上來一本呈著女子畫像的端盤,太後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過去,她眼神掃過那些卷軸,最上麵的還是她張家的子女,年方十七,名為椿萱,模樣也算的周正。
“哀家聽說你族裡有個妹妹,也不知有沒有婚嫁,你在前堂為皇帝效力,有個人在後庭陪著哀家說說話也是極好的。”太後捧起了一本卷軸,像是無意間開口詢問。
杜蘅麵上僵了僵,背後出了一身冷汗,除了姚頌的娘子她又從哪裡來的妹妹,恍惚間她對上太後似笑非笑的眼,太後的手上帶了尖長的黃金甲套,她的動作極慢又極細膩,如今緩緩發問更像是毒舌吐了信子。
“微臣曾與杜家的那個妹妹有過一麵之緣,早些年這個妹妹身子不大爽利竟燒壞了腦子,也正是如此才受了八不道人的點撥,隨了母姓,好歹撿回了一條性命。”蘇子衍並不慌張,也是跪下回話隻是平靜道。
“哦?八不道人?”太後確實沒想到還牽扯了這樣一個人,衝著齊姑姑使了個眼色,登時不再細究。
八不道人,就外傅,聞聖學,即以千古道脈為任,囂囂自得。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於居敬慎獨之功,致知格物之要,深究之。開葷酒,作論數十篇,辟異端,夢與孔顏晤言。也正是他帶著先帝去往了聖潔的佛國,年紀大了,對這些佛怪之事也更加講究,無論蘇子衍所言是真是假,她也不再去掰扯。
何況,有些人在紅塵之中掙紮時,早有人脫離苦海,生來無暇,成了佛。
齊姑姑得了眼色,她穿的是些上好的綢緞,宮中太妃也無人可得幾匹,她撲在地上“還請太後娘娘救命。”
“你也是這宮裡的老人了,神色慌慌張張的做些什麼,抬起頭來,好好說說。”太後沒叫杜蘅與蘇子衍起身,轉身用蓋子慢條斯理地拂去杯子上的浮沫。
杜蘅的腳腕仍是傷著,現在已經有些麻了,她近乎有些無法穩穩地跪著,袖子裡手緊緊握成拳,她咬著牙,嘴裡彌漫著一股子血腥味。
“是那冷宮裡的麗太嬪,成天瘋瘋癲癲地不成個樣子,今日竟從屋子上躍了下來想要自裁了之,剛才禦醫已經去瞧過了,說是斷了一條腿,這自裁之罪奴婢們無法定奪,還請太後去給奴婢們個準話兒。”齊姑姑叩了三個頭,麵色凝重。
“那杜大人與蘇大人也隨著哀家走一趟吧。”太後抬手,方潤就甩了袖子搭上了手,長長的太後尾裙拖在身後。
杜蘅與蘇子衍看著太後離去才起身,蘇子衍挪了下椅子,杜蘅衝他笑笑,撐著椅子起身。
蘇子衍微微皺了下眉,示意身後等著的侍從先跟上太後的轎輦,等他們都離開了,他才道“怎麼傷的如此重,前日送彆呂叔還是好端端的,今日又何必強撐著來這大內受罪。”
“慎言,這內裡多的是耳聽八方的人,多日不入這內裡,我實在擔憂。”杜蘅捶了捶膝蓋,上次發跪寒氣已進入到了膝蓋的縫隙間,這次又是在腳腕上受了傷,更猶如千萬隻小螞蟻在骨肉間啃咬“你上次傷的並不比我輕,如今可好些了?”
蘇子衍不太像白山黑水根裡能長出來的子弟,更像是世家裡的士子文客,他淡淡地點頭,更是鋪陳的山水畫上盈著水汽。
“好久不見啊,麗太嬪。”冷宮安靜地如活死人墓一般,雜草都已有半人高了,一些腐爛的食物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一些二十幾的妃嬪也如死人一般了無生趣。
隻有那被擒住的麗太嬪,張牙舞爪地仰天長笑,眼角也沁出淚來“你這毒婦,竟敢還來見我,我本已為麗太妃,你卻偏偏把我關在這裡,叫我白耗年華,我要殺了你。”
“你算什麼東西,瘸了腿,也敢跟哀家叫囂。”太後麵上一冷 麵色有些淒厲地猙獰“鬆了她,哀家倒要看看她能掀起什麼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