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知道不能失去了。姚頌、弟弟,一個個親人連著遠離了自己。她是一個多麼無能為力的母親,所以,便是冒著冒犯太後的風險,她也不得不求了太後,將熹微挪到自己身邊去。
“求太後娘娘憐憫,可憐這孩子一直生病,我這當娘的心思怎麼肯看他這麼苦,就把他挪回我身邊吧,那些苦那些罪都叫我一個人受著吧。”趙洧吟跪在殿中哭泣,任誰見了不憐惜一二,太後隻放任她這樣哭去,如若哭一哭就能得來自己想要的,天下人便都這樣哭不去勞作耕種了,齊姑姑給太後換上了一杯新茶。
太後用茶蓋散散裡麵的溫度:“姚夫人有什麼好擔心的,宮裡的嬤嬤都是能人,帶過許多的皇子,難不成還照顧不好一個你的孩子嗎?你呀,就是太過小心謹慎,失了頭腦了,去吧,今個兒去見見你的孩子,嬤嬤們照顧的比你這個親娘要精細許多。”
“太後娘娘,求您垂簾,嬤嬤再親,都不是自己親娘啊。”趙洧吟看到太後微微蹙起的眉,有看到齊姑姑不讚賞的眼神,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當今皇帝便是太後的養子,她一個勁地磕頭,祈求,額頭已經滲出了血。
太後這些話語之後的溫度太低太低,因為這樣的話,客氣、疏遠、矜持有度,太像是不得不顯示皇家禮儀的某種客套。
“行了行了,彆磕了,哀家看著就心煩。”太後將茶盞放下,她的麵容終於有些變化“哀家聽說,你家姚大人是何大人的學生,不知何大人打算在宮中住到哪些日子啊?哀家看著何大人住不習慣的樣子很是痛苦啊。”
“奴婢不知。”趙洧吟將指甲陷進了皮肉之中,她不明白太後的意思,隻能順著她的話往下說:“何大人沒有在宮中居住的習慣,若是他得罪了娘娘,奴婢代他向太後娘娘請罪了。”
“哀家上次交代你的事兒?你可辦妥了?”太後靜靜凝視趙洧吟片刻“有些事兒,你不肯邁出那一步,則就是那一步絆住了你,哀家看出你心有不忍,可彆忘了你的孩兒同樣需要你這個母親。”
“奴……奴婢明白,奴婢今日回去便會做。”趙洧吟身側有一盆西域進攻來的蘭花,很是珍貴,那葉子是細長細長地鋒利,一不留神,就將趙洧吟羊脂玉般的皮膚劃開一個口子,掉下些鮮紅的血珠來。
齊姑姑交給趙洧吟一個白色的小包,她定定地把他握在掌心中,眼前又浮現姚頌的臉,這樣做,姚頌這輩子便不會再原諒她了,偏殿傳來了孩子的哭聲,趙洧吟仔細聽著,忍不住淚流滿麵,她扣了個頭,又請了請罪,出了殿。
北風呼嘯吹乾了趙洧吟的淚,她渾渾噩噩地回到寢殿,不顧流鶯的驚呼,躺會了榻上,紅腫著眼不肯閉上,祈求著時間流逝再快些,她用棉被把自己包裹了個嚴實,許多畫麵在她眼前重疊,最後隻留下了嬰兒的啼哭聲。
“你說,這男女情愛有什麼好的,皇後也是如此,日日因為一個男人憂心煩神,亂了自己的思緒,作繭自縛,這趙家的女兒也是這樣,連自己都顧不上了,還要守著情分過日子,哀家老了,許多事可是看不懂了。”太後修剪著蘭花的葉子,徐徐道。
“太後娘娘是有福之人,自然不會因為這些個俗事兒,哪裡有空兒成日去琢磨她們那些刁鑽心思。這麼多年,怕是看也看煩了。”齊姑姑在一旁端著些水,太後脫下護甲,用手指沾了沾,灑在了蘭花的枝葉上。
太後歎道:“從前哀家是不大理會,由著這趟渾水渾下去,如今看來,皇後自己也福薄,參不透這宮裡頭活下去的真諦,罷了,看在哥哥的麵子上,哀家自然會拚儘全力護著這個丫頭,該走的路也隻能希望稍微平坦些吧。”
“太後娘娘,莫要忘了趙洧吟姑娘這把刀。”齊姑姑向著趙洧吟今日出殿的神情,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隻是麻木地被裹挾著向前走“想必,為了自己的孩子,她也會按太後娘娘說的去做的。”
太後默默出了會兒神,對著枝葉剪呀剪,她緩緩道:“留著趙洧吟,也是怕再生出什麼事端,防著一手罷了,也算是有個能牽製住那些個小兒的手段而已,但趙洧吟那性子,表麵乖順,內裡卻自有一套,也不是個好拿捏的。哀家且由著她去,省得說得多了,反而叫她留了旁的心思。”
何老是先帝的肱骨,皇帝出生時,先帝曾想讓何老來做帝師,隻是那時他剛剛失去兒子,也怕他觸景傷情,就放他回了故鄉,杜蘅更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學生,太後用剪子“哢嚓”一聲剪掉些東西,他常為先帝諫言獻策削弱張家勢力而填補中虧,如果杜蘅現在的所作所為,沒一點他的指導,太後也是不信的。
殿中開闊深遠,午時的太陽最為毒辣,陽光透過窗戶射進來,散落遊蛇般地金黃色光影。太後的麵孔在光影中模糊而不分明:“說來,趙洧吟也算個有心人。哀家調教了皇後那樣久,自她入宮前就鋪好路,她也沒能把路走得順暢,趙洧吟算是一個能無師自通的,除了在情事上,也都是個頂個的。從前因著家中教養的緣故略顯粗俗些,如今一向要強,也細致得無可挑剔了。做起事來,往往出人意表卻更勝一籌。”
齊姑姑不知太後這話是讚許還是貶低,隻得含含糊糊道:“那都是太後教導有方。”
太後輕輕一嗅檀香的香氣,似是無比沉醉:“隻是這把刀,哀家看著也用不了多久了,她已經有了軟肋,再不是那個無所顧忌的趙氏女兒了,之前還能借著她弟弟的由頭,如今牽絆住她的東西太多,便是飛的再高的鳥兒,也飛不出這個枷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