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頌來的快,次日杜蘅倚著蘇子衍醒來,她的肩膀與胳膊已經被蘇子衍稍稍處理過,聽見崖上有些動靜,北邊的晚冬風沙頗大,今年尤甚,但凡晴好些的日子,總有些灰蒙蒙的影子,遮得明山秀水失了光彩,人亦混混沌沌,活在霾影裡。偶爾沒有風沙礫礫的日子,便也是黃土滿天。黃土遮掩著太陽,也不出一絲光亮,暗的叫人心裡生了恐懼。
姚頌昨日見杜蘅與蘇子衍一日未歸,心裡便知道出了事情,可這地方大,無處尋找,又停著李誌的屍身,怎麼想來怎麼犯惡心,到了夜裡。下麵的看守來報,說是張瑞權沒了蹤影,連帶著丟了一些吃食和馬匹,這裡距離京中隻有幾日的路程了,想必就是看中這一點,張瑞權才在此處逃脫,姚頌讓人用草席裹好了李誌的屍身,帶了四五個人出來尋找。
蘇子衍聽著崖上的動靜,已經猜到了是姚頌一行人,這洞離崖上有一段距離,下來容易,上去難,若是要救他們上去,隻有用粗繩吊著,蘇子衍的掌心有些潮濕,像有霧的天氣,黏膩,濕漉,讓人有窒悶的觸感,他刮了刮杜蘅的鼻尖,道:“一切有我。”
聽他這樣說,杜蘅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了下來,蘇子衍拿了地上的乾草點燃,堆積到洞口,濃濃的白煙直衝天去,也不知姚頌是否能認識這縷白煙,杜蘅看著白煙遙遙之上,在淩晨仍然灰蒙蒙的夜色下,十分顯眼,重重疊疊的山巒的影,一層層傾覆下來,蓋在蘇子衍的身上,杜蘅隻覺得安心。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胳膊被用木頭和藤蔓固定著無法動彈,她踢了踢腳邊的飛石,飛石擊飛撞到了樹乾上發出些微弱的響聲,若是換成了更大的石頭呢,換成更粗壯的樹乾,撞擊之聲透過岩壁也能傳遞到人的耳朵中,也更容易辨認她們二人的方位。
蘇子衍與她對視一眼,明白了他的想法,他在與漢子的纏鬥中並沒有受什麼傷,最重的一擊也被杜蘅擋了下來,休息了兩日,就已經有所改善,他將杜蘅挪了個位置,一個躍身跳到了草垛上,一個足斤中的石塊猛烈敲擊著樹乾,樹乾在這洞裡也見不到什麼太陽,又被流水腐蝕,隻剩下了個殼子,一砸便是斷裂開來,其聲響更是不小。
姚頌在崖上聽見了聲響,又看見絲絲縷縷的白煙飄來,已經猜到他們二人在崖下,本是為李誌綁棺而一直備著的麻繩,此刻有了用處,幾個男人用力把麻繩擰成一股,又把其緩緩向下放,姚頌時不時地向下張望,企圖看到兩人的身影。
“姚大人,不能再放了,再放繩子就到底了。”姚頌趴在崖邊愣了片刻,這崖離著歇息的地有十幾裡,又沒個樹林遮蓋,風大的很像是睜不開眼一般,兩手在身上拍了拍泥土揉了揉眼角,才招呼眾人排好,等著蘇子衍兩人抓住麻繩向上拉。
這繩僅僅到洞的一半,杜蘅撐起身子伸出手來把繩子拽了拽,以自己的力量,哪怕是另一邊還好著,也上不了這崖壁,她轉頭對蘇子衍說“你先上去,聽我說,你莫要著急,你知道這洞的方位,又是男子,哪怕我抓住這繩也上不去,又何苦白白浪費這機會。”
蘇子衍搖搖頭,他早就看穿了她的想法,扯了藤蔓,又和著許多乾草,坐下來不緊不慢地開始編製,白煙仍然在徐徐上升,對上杜蘅的不解,他緩緩解釋“這藤蔓因不見光也有流水,而有著韌勁,靠著這個咱們兩個才來到這個洞裡,也應該靠著這個出去。”
蘇子衍圍著杜蘅的腰身纏了兩周,又以一個斜著的十字纏到自己身上,杜蘅攀著蘇子衍的肩膀,此時是人命關天的事兒,已經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大防了,她的耳中隻能聽見蘇子衍囑咐的:“雖是這藤蔓結實,我卻怕它經不起顛簸,你隻牢牢地扣住我便是。”
蘇子衍將杜蘅背在背上,將繩索在胳膊上繞了繞,開始向上攀登,這崖壁險絕,又多生亂石,帶著冷氣的風淩厲而乾澀,吹在人的臉上都要刮出一道血痕來,蘇子衍一點一點向上行走。
姚頌見繩子繃直,趕忙將末端綁在了樹上,幾個人正喊著號子,準備向上拉,崖壁下拉著繩索的蘇子衍感覺到繩索在向上抽動,來回晃蕩,一不留神,踩空了岩石,竟有向下掉了一截。
蘇子衍死死地繳著繩索,背上的杜蘅向下看看,萬丈深淵,若是掉下去,隻怕屍骨都存不下了。有碎石塊掉下去,連個回聲也沒有,杜蘅身上起了許多雞皮疙瘩,蘇子衍察覺到她的動作,將她往上背了背,安撫道:“莫要往下看,我會帶你活著出去。”
杜蘅隻能緊了緊手臂,示意自己對他的信任。蘇子衍重新開始攀登崖壁,他借著崖壁上的樹乾,一步一趨地登在崖壁上,上麵的人也是突然感到鬆弛,又忽然緊了起來,不敢再使勁,隻能順著下麵的力道,緩緩向上拉。
“怎麼上來的這樣慢,你們可好好拉住,不然小心自己的腦袋。”姚頌在崖壁上四處張望,他一夜沒合眼地尋找才發現這個地方,他兩腿攀著樹乾向下探了探,都是些濃霧,也看不到個人影兒,心裡頭的焦急更盛。
“大人,莫要急。蘇大人上來的速度並不慢,您可歇歇等著。”其中一個下人見沒人回應,頭也不扭地回了句,他在心中腹誹道,若是可一下就拉上來,而不顧全二人的身體,那便早早就成功了“崖下不知道是什麼情況,蘇大人這樣一步一個腳印地上來,反而是最好的情況。”
幾個下人都緊緊地攥著麻繩,麻繩上有些倒刺,已經紮進了手掌裡,他們的額頭上都是汗,卻一絲一毫不敢鬆懈,眼睛直直盯著前方,生怕哪裡出了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