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晉微微笑著,打發了人帶張瑞權去醫館看看,寸心已經走上前來替他整理衣衫,寸心揪著杜晉的衣領,笑意盈盈地道:“長高了,也黑了,小少爺什麼時候回來了,怎麼到這街上來了,不在家裡等著?我與綠鵲買了好多的菜,姑娘看您這個樣子,不知道得多高興呢。”
綠鵲突然被點到名字,也上來對著杜晉行了行禮,並不做聲,杜晉抖了抖身體,他這件衣服還是臨行前寸心給他收拾的,他微微笑著,目光似有似無地膠凝在綠鵲身上,他敷衍的回著寸心的話:“寸心姐姐,可不是,你看這是你臨行前給我帶的衣裳,現在穿著就有些小了,家裡我已經去過,聽人稟告了你們二人出來買辦,才特意出來尋一尋,家裡這些日子可還好,你與綠鵲可還好?”
“勞煩少爺記掛,綠鵲一切都好。”綠鵲的頭幾乎要低到胸前,胸口稀疏的刺繡花樣蹭在下巴上微微的刺癢,杜晉看著綠鵲這副低眉順眼的樣子,有些發笑,家中杜蘅不在,書信往往是由她回絕,她在書信中常常提到這京中的事與家中的概況,往往是大膽而新奇的,何時像這天一樣畏手畏腳。
杜晉摸摸自己的下巴,綠鵲抬頭對上了杜晉的眼神,隻覺得如芒在背,又看寸心也是這樣盯著自己,隻能急急扯了個話題“小爺就這樣把人打了,也不怕太後娘娘怪罪嗎?”說完後,許是自己也覺得問的愚蠢,打都打了,還想什麼彆的呢,大是失態,不由又紅了臉,低聲道:“奴婢逾越,請小爺恕罪。”
“什麼罪不罪的,快快起來,阿姊最信賴你與寸心姐姐,將你們視作姐妹一般,那你們也就是我的姐姐妹妹,這樣動不動就請罪,好不生分。”杜晉寬和的笑,叮囑一旁的車夫清點一下今日采辦的東西,沒什麼損失的,就打道回府去“張大人那邊,晚些時候,我自然會去向太後娘娘請罪。”
杜晉的嘴角上揚,笑意更深,他不再將目光放在綠鵲身上,轉了個身,上了馬,對著寸心扔出去一個玉墜子,道:“寸心姐姐,你這段日子以來照看家裡辛苦了,一些個小玩意而已,我先走一步了。”
寸心牢牢地將玉墜子捧在懷裡,看著杜晉這個鮮衣怒馬,而又逍遙自在的樣子搖了搖頭,看著綠鵲仍然是一臉憂心,勸慰著她:“你彆害怕,小爺打小就是這個性子,從不把我們這些下人當外人,那些個兒事小爺心裡其實都有數,咱們做好份內的事就好。”
寸心把“份內”兩個字的音咬的極重,目光有意無意掃到綠鵲的臉上,綠鵲呆滯著目光稱了是,又聽寸心說了好些杜晉小時候的事,寸心從小就立誌要陪著杜蘅一輩子,也沒有嫁人的打算,要不是世道不好,能夠在杜蘅身邊昨個掌事的大丫頭,便是寸心最快樂的念想了。
張瑞權在醫館裡喊著“痛死我了,痛死我了”,一麵用手揉著臉頰上的傷,一年大夫在翻看他的手掌,他怒不可遏,額上青筋暴起:“天殺的杜家人,竟然敢這樣對爺,等爺進了宮,不好好讓姑母懲治他一番,嘶……您輕點,疼啊。”
大夫抬一抬他的手,他人雖不在鬨市,卻也早早聽說了這一鬨劇,張家人在街上強搶民女,哪知道摸到了老虎的屁股,他捋捋自己的羊須胡子:“張大人,莫要喊叫啦,這樣老夫還怎麼給你接上手掌啊,怕是要留下病根的,下次還是要注意著點用手。”
“呸。”張瑞權啐了一口,他這樣顧及顏麵的人怎麼會承認今日在街上自己的恥辱,轉念一想杜蘅沒了命,杜晉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於是翹著二郎腿:“本大人不屑於跟他計較,一些隻能動武的粗人,也配和爺相提並論嗎,來人啊,給爺去聚德樓訂上一桌酒席,爺要吃個痛快,你好好給本大人治,治好了少不了你的賞。”
大夫用力緊了緊張瑞權手上的針,有些不悅地皺起眉,行醫者寧願架上生塵,也不願以金錢來衡量自己,他提著針細細地往裡鑽,隻聽著張瑞權的慘叫聲連綿不絕。
剛才去訂酒席的小廝捧了個飯盒回來,眼中大有驚恐之色,打開飯盒,也不顧醫館之中沾了藥味,就開始擺上桌,幾個患者病的人聞了這油膩的味兒,有些要嘔吐的跡象,他匍匐在張瑞權腳下:“回稟大人,剛才宮裡有人來報,說是太後娘娘已經知道今日在城中發生的事兒了,請您速速進宮一趟呸,還請您將就著對付兩口,速速入宮把。”
說是對付兩口,這擺上桌的菜花樣可真不少,最出名的一道還是聚德樓的叫花雞,包了新鮮的荷葉,又裹了厚厚的泥土,金黃的雞肉裡麵是一些個玉米栗子的,張瑞權罵了一句:“是誰這麼耳報神,竟然把這件事兒告訴了姑母。”又看看自己的手掌道:“既然我無福消受,也就把這桌子菜賞給你吧。”
張瑞權見大夫已經收了針,拍了拍屁股,又嫌棄地看了看咕嘟咕嘟煮著的中藥,和靠著的倚著的病人,他蹭了蹭鼻子,覺得這醫館中的氣味實在難聞,提溜了自己的藥就準備要走。
“許大夫,本大人很欣賞你弄這些吃飯伺候人的功夫,的確心思精巧。隻是本大人今日實在沒空,這桌子佳肴你可要好好享用,不要辜負了本大人的美意。”
醫館中的病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也都不敢吱聲,其中一個見張瑞權走遠了,許大夫將為他淨手,洗傷口的水潑到了門前,才壯著膽子道:“許大夫,這您不生氣嗎,還是莫要氣壞了身子,這桌子菜還是用了吧,唉,這事兒,唉。”
“不必,若是你餓了,便可拿去吃了,我隻怕臟了我這牌匾。”許大夫擺擺手,進了藥廬去看著煎藥,幾個等候已久的病人狼吞虎咽地去分這些吃食,舔著手指,將每一滴油都吞進肚子裡。
醫館裡的牌匾熠熠生輝,“妙手回春,醫者仁心”幾個大字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