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吹過,三兩柳枝倒顯得人影消瘦,窗紗也是用的淺碧色,姚頌的氣息稍稍平穩,他有些難為情,眼中卻是化不開的愁怨“接下來你們有什麼打算?”
“我還是提議,把你家的內鬼先揪出來,我仔細想想,如若是流鶯,為何在咱們前往北部之前就已經泄露了咱們的消息,先生也曾暗示過我,隻怕壞了以後的大計。”杜蘅把心中的驚惶緩緩吐出,這人在他們身邊蟄伏已久,卻仍舊露不出什麼馬腳,這人的實力過於可怕,她不得不多想一些。
“也不能排除人已經離開了你家,而新招進來的流鶯是她的替補。”蘇子衍剛剛出來,喝了有兩杯紅棗酒,臉色才緩過來,說話間吐出來的都是酒氣,糯米和紅棗的香味。他若有所思地在眼前劃過一個個人影“流鶯是什麼時候跟著你夫人的?你夫人可有發現什麼異樣?”
姚頌黯然擺首,他悲傷而疲憊,所有的事情都來得太急太快,若說沒有人在背後操作他也是不信的,他吞了一口酒,焚燒著自己的膽子“是咱們在北邊的時候跟著我夫人的,原來是花樓裡的雜役,我夫人看著她可憐就買回了家中,我夫人的情況你們也知曉,她一心都在我兒子身上,哪裡能查覺得出彆人的異樣。”
“就怕是這個察覺不出,才讓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機,是那間花樓,那老鴇叫什麼?她再去你家之前又和什麼人有過交往。”杜蘅拋出幾個問題,聲音從喉舌底下縹緲而出。
姚頌垂頭喪氣地在一旁,被杜蘅的話砸得措手不及,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可能,最壞的一種則是他的妻兒都死在了姚府院子中,而流鶯則手持著刀柄渾身鮮血地站在一旁。
“不好,我要快些回去。”姚頌的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的陰光,他暴跳起如雷,在寂靜如水的天字一號間裡隻能聽到一些炭火“劈裡啪啦”地聲音,杜蘅與蘇子衍沒有一人動了,隻是冷漠地看著他,姚頌心中發毛,麵上倔強。
“你這樣貿然過去,隻會打草驚蛇,到時候女人瘋起來,你的妻子和孩子怎麼辦。”樓下有一對貧賤的夫妻聚在一起,發出些說說笑笑的聲音,在這樓裡格外刺耳。聚德樓的男人帶來的多事自己的紅粉知己,哪有帶自己的正頭娘子來得。
姚頌頹然地做下,一拳打在桌子上,碎了幾個瓷碟,外麵的綠鵲與寸心一驚,敲了門向裡麵問“姑娘發生什麼了?可是需要傳菜傳水?”杜蘅眼疾手快地從衣裙上扯下來一塊乾淨地白布,由姚頌把劃傷的手掌纏了纏,血漬滲在上麵,有些可怖。
“沒什麼,姚大人不小心打碎了兩個碟子,叫人重新上一份竹蓀蛋,再來一壺熱酒,今日蘇大人和姚大人要好好喝上一壺。”杜蘅仍為上次的事心有餘悸,他向下望望,張帆並不在戲台下“再過一個時辰,就在上一壺,兩位大人今天高興,誰也不許驚擾。”
看到外頭少了個人影,應該是寸心去傳了,杜蘅才說到:“你坐下,今日本是蘇大人出獄的可喜可賀的日子,隻是時不我待,不如,我們就做一個局給那內鬼去看,叫他自投羅網。”
“我認為杜蘅說的對,你家流鶯實在可疑,不知這次我的事,怕是連帶著先生的死也和她脫不了乾係。”外麵的小廝來得到快,端著兩壺熱騰騰的酒,將其擺在了蘇子衍手邊,又說了些好話,得了兩個賞錢喜氣洋洋得才下去。
此刻的三人與擔憂夜雨會澆破屋頂,擔憂明日無粟米充饑的貧民相比,並無半分差彆。姚頌乾癟地問了問:“你們有什麼法子,這時候就彆賣關子了,隻要能保我夫人與孩子平安,什麼我都願意去試試。”他看了看杜蘅,又看了看蘇子衍。
杜蘅故弄玄虛地向姚頌嚷了一句“難不成我們鬨成今日這個樣子,不是因為你的無能嗎,先生的死到底是為了什麼,你這樣舍不得你的夫人,難不成我失去了從小照顧我的先生,她該死,你不成器莫要搭上我們二人。”或許是看著效果不夠,杜蘅又砸碎了個裝酒的壇子,碎在姚頌腳邊。
姚頌眨巴了眨巴眼睛,蘇子衍也明白了杜蘅的意圖,大聲吵嚷了起來“今日這兄弟你是做不做,前兩日的打點銀子莫不是讓你吞了吧,為何我在獄中還要遭此毒手,你一向是個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貨色,你對杜蘅是什麼意思,到底是不是你告的密,嗯?”
姚頌深深地看了蘇子衍一眼,眼神恍若無意掠過站在屋外來來往往的行人,他摸了摸自己大拇指上的戒指“我是什麼意思,我倒要問問你們二人是什麼意思,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朋友,為何皇上隻念著你們的好,我卻還是這麼小的官銜,什麼都不告訴我,現在連我妻子也懷疑上了,我看你們是被權利砸昏頭了。”
“好啊,若不是我們帶著你去往北部,你連今日這個官銜都收不著。”三人吵吵的聲音過大,已經引得許多人都伸著脖子看向了天字一號間,寸心與綠鵲二人也是跪在包間門前瑟瑟發抖,來送菜的小廝還被白瓷茶杯砸中了交,他挪都不敢挪“幾位大人消消氣,喝杯茶。”
天字一號間裡已經是一片狼藉,不僅飯菜撒了一地,就連酒壺也是破的破、碎的碎,杜蘅捏著嗓子,頗有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也有外麵看熱鬨的客人認出了她是那日在聚德樓外帶走說書人的女子,看她這個樣子,紛紛指指點點。
“呸,我就是嫁給雞,嫁給鴨,我去山上包了頭發做姑子,也不願再跟你這樣心胸狹窄的男人有所牽扯。”杜蘅把剛才扯破的衣裳往外袍裡藏了藏,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攜了寸心的手布下台階,走到門邊還對著看熱鬨的人說“看什麼看,沒見過家長裡短嗎。”
走出不遠,杜家的車駕在一旁等著蘇子衍,杜蘅已經扯了頭發,換了樣子,雲髻渺渺,翠華搖搖,戴著碧玉瓚梨花釵並一對新折的深紫玉蘭花,煞是清雅,她在車中等了他已經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