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上山(2 / 2)

權相的傾城娘子 遲也 7258 字 9個月前

齊姑姑扶著太後在長窗的錦榻邊坐下,那個坐著的草團,已經起了毛毛邊,太後卻仍舊是愛不釋手“這是瑞權十歲時送給哀家的生辰禮,是他一手織出來的,那樣小的孩子,竟然有如此毅力,真是讓哀家驚歎。不過也好,哀家都多少年不過生辰了,白發這麼多,你替哀家挑一挑。”

齊姑姑半跪在太後身側,太後念舊,這個草團雖說是錦繡堆砌而成,卻也不知是用了多少年了,已經露出了些白花花的棉花,太後也不在意,還當寶貝一樣供著,也不知道是供著這個人還是供著東西了。太後絮絮叨叨地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齊姑姑揪了兩根白發,把其他的往裡藏了藏,柔聲提醒著太後“太後娘娘,這些話,您已經說了一遍了,奴婢明日把他拿出去曬曬,也有些人氣。”

“是嗎?怎麼哀家自己不覺得呢,老了老了,人不服老,還是不行。”太後愛惜地摸著這個草團子,齊姑姑替她抓著頭,“哀家宮裡的東西倒是常常由皇帝換新,哀家卻用不慣。人啊,用著用著生了感情,怎麼也舍不得丟了。左右都是老婆子了,還講究什麼。”

齊姑姑心酸地看著太後滿頭的白頭發,太後這一生太苦了,活了這麼多年,跟著先帝在王府時為家族打算,好不容易做了皇後,還要為自己謀劃,做了太後也不得安寧。這其中許多的白發都是在張瑞權入獄之後生出來的。

“太後的福氣還長著呢,不必自怨自艾。”齊姑姑笑的溫婉而賢淑。

“賞賜歸賞賜,供養歸供養。皇上顧著顏麵,哀家哪一日也沒有被慢待。可是,生了皺紋,白了青絲,待哀家百年之後,誰還能記得哀家呢?活在這兒的每一日,又有哪一刻是由自己做主的呢?容顏可以老去,甚至是命數都有定數,但是這口氣,這條命呢?都是白白來這世間走了一遭麼?”太後輕輕地道,她望著窗外,像是在等著什麼結果“萬事萬物,從在宮中這一刻都是要爭搶的,不爭不搶隻能為人魚肉。”

齊姑姑不在搭話,也順著太後的目光看去。那是皇帝鎖住的太極宮,太後這一輩子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才對張瑞權這樣親厚,但當這樣的在意變成了一種執念,再好的湯也變得混濁。

綠鵲在外麵失魂落魄地走著,她不明白,人死就是這麼輕易嗎?僅僅是因為少了一味藥,或者是多了一兩藥,這個世上就要多一個流離失所的家庭,少一個在外勞作的丈夫,幼時候過的日子太過難過,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於現在想起來還是會感到不寒而栗。

父親的身影在她的腦海中已經有些模糊了,唯一記得的也隻有母親日日的歎息,才讓她覺得父親的重要,綠鵲坐在門銜上,望著天,她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繩索牢牢縛著,僵直地縮著身體,一動也不敢動。

綠鵲今日已經和寸心打過招呼,就沒什麼自己的事情了,她起身向城樓走去,她想看一看這吃人不吐骨頭的京城,她住在京城中,卻不知京城中有多少百姓,這樣死了也難免有遺憾。

綠鵲摸著鑄就城牆的磚頭上來,這每一塊磚頭都有一尺寬,她想著鑄就這麼高的城牆,也要費不少人吧,京城中的眾人都已經閉門不出,在家中躲避這疫病,和以前一模一樣,沒有光亮,沒有吃食的日子。一陣一陣地寒風襲來,讓綠鵲的臉龐有些生疼。

綠鵲站上了高高的石墩,她張開雙臂,風聲更顯的呼吸聲綿遠悠長,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花了眼,竟然看見父母再向自己招手,然後越走越遠,一伸手就要撲過去,不要,不要,她還有好多話沒有告訴她們。

忽然腳下一沉,似乎是被什麼人抱住,聲音從身下傳來,“喂,你不要做傻事啊。”杜晉從遠處就看見她登上了石墩,就向這邊奔過來,在她伸手的那一刻,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他死死地抱著綠鵲的腳,把她抱下了石墩“你有什麼想不開的,你這是怎麼了,阿姊平日待你們也不薄,你若是有什麼委屈,告訴阿姊,告訴我也成,要是因為我,我以後就不打擾你了行嗎。”

杜晉的話說的快,已經紅了臉,杜伽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看杜晉來得及時,帶著人退了下去,給她們流出空間來,綠鵲這個時候才回過神,她擦擦臉上迎風流的淚“沒什麼,就是這些日子,姑娘也著急,奴婢心疼姑娘,不過現在好了,許大人與春生大人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能解姑娘的心頭大患。”

二人坐在石墩之下,杜晉聽見這話,就知道她說的是假的,磕磕絆絆地問道:“你是不是想你爹了?”這話一出,綠鵲不再言語,她的肩膀劇烈抖動著,隱隱約約還有些哭聲傳來,杜晉一下子慌了神,他從沒見過她哭。

“欸,你彆哭啊,我告訴你,其實我也挺想我爹的,我小時候我阿姊總是打我,因為我背不會書,因為我學不會哪個招式,總是打我板子,那個時候我覺得她簡直和惡人沒什麼兩樣,我就想著如果我爹在,肯定不會這麼嚴格,肯定會庇護著我與我阿姊。”無數的往事夾著如懿清澈的笑容紛紛揚揚如雪花落下,杜晉的笑卻是幸福的,他回憶起往事也是笑著的“後來我把這個想法告訴阿姊了,阿姊就有把我打了一頓,說是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綠鵲聽到這兒,終於笑出了聲,她的眼底還是有著眼淚,用手蹭了蹭,沒想到杜蘅那樣溫柔的人也有這樣一麵“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我鬨了一場,阿姊晚上又哭著偷偷來替我上藥,其實我醒著,隻是裝著睡著,我這才知道阿姊也是很想父親的,以後也就沒在提過了。”杜晉的眉心有著許多褶皺,他又想喝酒了,一提到他的阿姊,他就是滿心的心疼,他已經長成一個男人,更懂得一個女人撐起家有多麼的不容易“其實人活一輩子,最重要的還是有人記得,不就和鞭炮一樣,那麼短促還得響一聲,落個動靜呢。不必為死去的人難過,你爹知道你如今這麼出息,一定會很欣慰。”

綠鵲輕輕地笑了“奴婢沒想到,小爺也是這樣深沉的人,要是有酒,奴婢定要和小爺好好喝上一壇,就是明日去刑場了,要掉腦袋,今日的話,奴婢聽了也不辜負活了一場。”

綠鵲向杜晉靠了靠,杜晉又臉紅了,他從小到大接觸過的女子就是杜蘅與寸心,他不懂得如何討女孩子的歡欣,看綠鵲心情轉好“你想通了就好,你看看京城的風水,是多麼好的地方,我就想著以後帶我阿姊去鄉下老家,讓我阿姊能夠無憂無慮地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其他的都有我呢。”

“姑娘有小爺這個弟弟一定很開心。”綠鵲由衷地感歎著,杜晉這段日子的成長所有人都看在眼裡,那些日日要更換,要泡水的草垛就是官兵都累了,懶得搬了,他還在堅持著。

“這個,我也一直留在身邊。”杜晉側著身子,捧著自己腰上的平安福,他小心翼翼地帶著,生怕刮壞了,或者進了水“我從不曾摘下過,如果你願意,等這次的事過了,我就向阿姊去提這件事,如果你不願意,就當我沒說過,也不要因此感到困擾。”

杜晉對綠鵲的感情來得措手不及,讓綠鵲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情,綠鵲聽到她發問,綠鵲回答著“能夠認識小爺,綠鵲已經很歡喜,怎麼敢去攀附小爺正頭娘子的身份,為奴為婢為妾室,綠鵲都甘願。”

杜晉低低地笑了一聲,綠鵲看著他的眉眼,真的生的很好看,他與杜蘅像又不像,杜蘅的眉眼是清淡的普洱茶,而他的眉眼間則是濃烈的酒水,讓人看了心中都要顫一顫。

他鄭重地看著綠鵲的眼睛,綠鵲卻低下了頭,他的話在綠鵲耳中無比清晰“不,我要你做我的正頭娘子,不是我的奴婢,更不能是我的妾室,我要你風風光光地留在我身邊,也隻有你能夠留在我身邊。”

“有小爺這句話,奴婢為小爺死了也是甘願的。”從綠鵲那句喝酒的話說出來,杜晉心中已經有了定數,他認定了眼前的人,杜晉大著膽子抓住了綠鵲的手,他的心臟是滾燙的,他隻有用正頭娘子的位分給她,他的一顆心才能夠鎮定下來。

杜伽咳嗽兩聲,杜晉才把綠鵲的手放開,杜伽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移,似笑非笑地說“看來我來的不巧,師傅說是有了新的發現,讓我來叫你們二人,正在營帳內等著,至於你們二人去不去我可就不管了。”

杜晉一把攬著杜伽的肩膀,眼睛時不時地向後瞟,綠鵲跟在後麵,也不吭聲,兩隻手還是燙的,她把手縮在袖子裡。那種心中空蕩蕩的感覺已經全沒了,隻剩了一樹一樹的歡喜,像是有煙花在心裡爆炸開來,發出“嘣”地一聲聲響。

營帳內,正在討論著明日上山的事,官兵一個人去的快回的也快,已經確認這山上的確是生長著鬼針草,杜蘅說著“這官兵不過連半山腰都不到,春生大夫也說了,越是寒冷的地才能越生產鬼針草,想必山頂上會有更多,明日我親自去。”

“我陪你去。”蘇子衍有些不讚同。

“不可,若是我們兩個都去了,誰來主持大局,姚頌一人定是忙不過來,你留下這是最好的選擇,我知曉一些醫理,還能避免一些毒草,你去了隻會白白出一些麻煩。”杜蘅勸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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