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常山一遍又一遍地翻著祖父留下的書籍,最後一頁有被撕毀的痕跡,還有張空白頁,上麵寫了幾個沒頭腦的數字,十五,二十五,三十五,這是什麼數字,他不明白。正是腦熱之際,寸心過來了“許大夫,您快去看看吧,那邊有人是不太好了。春生大夫正在替福天診治著,讓我們快快來請您。”
寸心是不太願意與許常山交流的,比起許常山的孤傲清絕,她更喜歡春生的待人溫和,而且還是杜府裡出來的,說起話來也貼心。杜蘅卻說,這是行醫的人該有的高傲。
這次發病的是個壯碩的男子,每次吃飯都要吃上四碗,誰對他都有些印象,他躺在地上,翻著白眼,口中不住地吐著一些白沫,四肢也抽搐,和他住在一塊的是個老婆子,看見這場景,已經被下破了膽,隻能離這兒遠遠的,抱著自己的胳膊。
許常山同樣是讓人去準備一碗生薑水和熱酒,碗碗灌進肚子裡,男人卻沒有什麼反應,許常山有些慌了,連用三根銀針封住他的學位,然後把他吊起,不讓毒在體內亂竄,那一旁縮著的老婦人突然開口“老天索命了,老天索命了,這是老天爺的警示,都是因為逆天而行,犯了眾怒。每當五號,十五號,二十五號月漸漸圓滿,就是償命的時候。”
那老婦人的臉如同一個皺巴巴的核桃一樣,她雙眼失神,像是被什麼奪了心神,許常山一針紮在男人的虎口,那男人才有了反應。
許常山因為老婦人感到厭煩,讓跟隨而來的寸心把她帶到一旁,喝些安神湯去,這樣的恐懼也是能要人命的,老婦人隻重複著一句話,許常山卻是想通了什麼,也重複這那句話“五號,十五號,二十五號,月漸漸圓滿,就是償命的時候。”
寸心以為許常山是因為老婦人的緣故,才一直重複著,有些擔心,過去上前湊了湊“許大夫,許大夫,您沒事兒吧,不過是些胡謅的,您彆害怕,隻管治病,我這就把她帶下去。”
許常山一轉身,沒想到寸心離得這麼近,突然大笑兩聲,徑直就要撞到寸心身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哈哈。”他搖著寸心的肩膀,那個男人也被放了下來,他脫了男人的鞋子,然後用針紮進他的足底,比平常更深了一寸,又從藥箱裡倒出兩個藥丸,捏著男人的鼻子,讓他咽了下去,把剩下的薑水灌進他的肚子裡,許常山有些瘋癲地跑了出去。
寸心摸不著頭腦,隻能替男人擦去吐出來的汙穢,老婦人喝下安神湯,已經睡下。男人的氣息也逐漸平穩,寸心遮住門窗,又上了一道鎖,才離去。
春生剛剛替福天看完水痘,他的水痘並不算嚴重,就連發燒都沒有,隻留下了幾個印,福天問他:“春生叔,這醫術是誰都能學的嗎?我能學嗎?”他的臉色有些凝重。
春生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也是這樣大,自己的孩子正在學堂上讀書,而這個孩子卻隻能這樣苦,他摸了摸福天的頭“是的,醫術是誰都可以學的,隻要有一顆仁慈的心,誰都能學成,福天也是一樣的,隻要肯學,都會學會的。”
福天鄭重地點點頭,似乎是認同春生的說法,春生收拾了醫箱,許常山正在外麵尋找他,他臉上半是驚喜半是興奮,他拉住春生的手,讓他去自己的營帳,然後拿出自己祖父那本手記,他把祖父當年的方法抄寫在了紙張上,然後有憑借著那幾個數字,看到十五日的手記和二十五日的手記,這兩篇手記確實寫的顛三倒四,卻有一些重合的內容:甘草性平,味甘,歸十二經。有解毒、祛痰、止痛、解痙以至抗癌等藥理作用。在中醫上,甘草補脾益氣,滋咳潤肺,緩急解毒,調和百藥。生用主治咽喉腫痛,痛疽瘡瘍,胃腸道潰瘍以及解藥毒、食物中毒等;蜜炙主治脾胃功能減退,大便溏薄,乏力發熱以及咳嗽、心悸等。
春生也為這個發現感到咋舌,許常山興奮地和他說著:“我總是覺得我祖父的藥方不完全,或許祖父是在等我發現這一味甘草。”許常山的興奮突然減淡,他的祖父的藥方太烈,即使救治也是用了那麼多人的犧牲“或許咱們還缺一味藥,缺一味性情溫和的藥,這樣猛烈的藥,隻怕還不吸收,就要了他們的命去。”
當年的人或許就是因為藥性而產生了優勝劣汰,導致無數的人死去。春生出聲問道:“若是加上鬼針草呢,鬼針草的功效主要在於清熱解毒、散瘀消腫的作用,他的性情溫和,或許有中和的效力。”京城中地勢平坦,哪裡有鬼針草的生長。
許常山點頭,讚同他的猜測。這些日子鬼針草確實是有效地在拖延病症侵蝕的時間,可眼下哪裡還有鬼針草的影子,最後一株也已經被人用了去,就是連試一試的機會也沒了,這猜測再正確也無用。
綠鵲正想來叫二人吃飯,卻聽見了二人這樣的結論,她震驚之餘,更多的是惶恐,手中的絹帕也不自覺掉到了地上,原來她的父親是死於這,是缺少這一味藥,她慌忙撿起手帕,強行壓製下心中的悲哀,敲著木門“許大夫,春生大夫,用午餐了。”
春生在杜府有一段時間,與寸心、綠鵲也有些交集,他看著綠鵲臉色不好,出聲詢問“綠鵲姑娘今日臉色不好啊,可是遇到了什麼事,還是身子哪裡不舒服,若是有不舒服的,一定要及時說出來才好。”
綠鵲苦笑著點點頭,用帕子扶上自己的臉,她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可能是這兩天天氣轉涼,我有些不適應,還請兩位大夫先去用膳吧,自己的身體也是大事。”許常山和春生點了點頭,把醫書合上,走了出去。看他們二人走遠,綠鵲才跌倒在地上哭泣了起來。
杜蘅罕見地來和他們一起吃,杜蘅,姚頌與蘇子衍都在,這樣所有人都是齊了。飯桌上的氣壓並不高,姚頌三番幾次想要挑起話題,卻沒人接他的話,最後化為尷尬一笑,撓了撓頭,他回家一趟,身上都變乾淨了不少。
“還是缺少鬼針草嗎?”春生與許常山把今早的發現全部告訴了杜蘅,杜蘅夾了一筷子菜放到自己碗中,眼下,鬼針草成了破局的關鍵,杜蘅味同嚼蠟一般但我吃著飯食“這事我來想辦法,你們隻要好好醫治病人即可,鬼針草多生長在什麼地方?”
“這鬼針草,奴才還真是隻在我們那見過,來著京城之後從未再見。鬼針草多生長在山上,樹多草多之地,以疏鬆肥沃、富含腐殖質的砂質壤土及粘壤土為宜。為一年生晚春性雜草。以種子繁殖,發芽適溫為多為寒冷之地,二月上、中旬大發生高峰期,三月份和四月份為結實期。種子可借風、流水與糞肥傳播,經越冬休眠後萌發。奴才的家鄉就是有著許多的山地,才有著許多的這東西。”許常山在杜蘅麵前向來是自稱一聲“我”,最讓步的還是稱了杜蘅一聲“姑娘”,為了表示公平,也怕這些病人對春生有所不尊重,杜蘅特彆提醒他不必再稱自己為奴才,春生卻是固執的,一直把自己當做下人,從不越過這條線一步,久而久之,也就隨著春生去了。
姚頌這時候開口“我夫人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寶華寺祈福,那寺依山而建,或許那山上會有,山高而地勢險峻。”姚頌拿出掛在自己腰間的平安福,有些得瑟地放在桌上,杜蘅覺得有些眼熟,想著杜晉最近腰上似乎彆著一個一模一樣的,不過是外邊套了個殼子。
“無論有沒有,總是要去試試,一會兒我就派人去查探查探,若是有,咱們再去,以免撲空一場,反而誤事。”蘇子衍久久地,一下,又一下,緩緩撥動著手中的碧璽佛珠。
一行人都是提著膽子,誰能不能保準鬼針草有用,誰也不能保準山上一定有鬼針草。不過是搞這些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想要去碰碰運氣,哪怕是抓住這麼一個方向也是好的,也是在黑夜中前行的一點光亮。寸心在一旁等候著。
杜蘅轉頭問她“綠鵲去了哪裡。”她心中猜到了杜晉的平安福是哪裡來的,她有些話想要交代給綠鵲。杜蘅經過這一場疫病,似乎有了更多的了悟,什麼家世,什麼權利地位,都不重要,能夠彼此在意地活著已經是大不容易了。
“綠鵲剛才去叫兩位大夫吃飯,回來臉色就不是很好,現在大概在房中歇著。”寸心緩慢地移到杜蘅耳邊說著,她想起綠鵲蒼白的臉,也有些擔憂,可她自己也說是風寒,寸心又想到這麼多日子的勞作,也就隨著她去了,左右有自己呢。
“這兩日,確實是又冷了上來,你與綠鵲都要注意著些,我記得我的帳中多著一床被子,一會兒你拿過去鋪上。”這似乎是“倒春寒”,這兩日一天比一天的冷,杜蘅又重新穿上了棉衣,還被姚頌好好笑話了一番,也幸虧帶的東西多了。
宮中就不是她們這樣和睦了,齊姑姑緩步到太後床榻前,替她加了一床被子,太後慢慢地睜開眼,逆著光吃力地分辨齊姑姑昏暗而模糊的容顏,莞爾輕笑:“今個就是月底了,現在情況如何了,事情可還穩妥?”
“太後的計謀,自然是天衣無縫的。”齊姑姑把被子慢慢搭在太後身上“那人已經被放出去一段時間了,咱們的人一直跟著,每隔三兩日就給他扔一塊帶著解藥的生肉,保持著他是一個饑腸轆轆地狀態,今日咱們的人已經回來了,事情差不多了。”
太後蓄得長長的指甲剝剝地觸在棕黃色的棉被上,她的額頭帶著一個黑色翡翠的抹額,整個人在窗子射進來的陽光的照射下,有些憔悴,她用手擋住眼睛“就是有人發現了哀家也是不怕的,做不過一個瘋子,還能如何呢,再者以杜蘅的心智,發現這事不過是早晚的事,但哪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件事也一定要做成。”
太後恨毒了杜蘅三人,每每想起張瑞權她都要流淚,更何況自己與他們敵對已久,出了事她們第一個想到的定是自己,太後張了張口,那聲音在靜得可怖的殿裡,有著茫遠和細微的回聲,聽得久了,便也沒那麼寂寞了“皇後那邊要打點好,一點風聲都不能透露,甚至若是皇帝要過問此事,就把這事引導哀家的母家身上引過去,這臟水潑得多了哥哥也不怕什麼。”
“是。”齊姑姑有些麻木得稱了一聲是默然垂下花白的首,銀子製的戒指在暗寂的殿內閃著昏而淡的光芒,太後這些日子與家裡的關係愈發不好了,皇後過來請安,不是避而不見就是要刁難一番,也怪當初是張家自己失了太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