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火葬(1 / 2)

權相的傾城娘子 遲也 5720 字 9個月前

芳兒聽到這兒,突然笑了起來,她的胸腔也發著聲音,剛才被許常山劃開的衣裳也灌著風:“兩天啊,兩天夠了,這藥材還是彆浪費在我身上了,我知道幾位大人的好意,可我是個沒牽沒掛的,大姐還有他的孩子呢,她要是死了,她的孩子怎麼辦呢,我這條賤命,就是死一百次也擔不起一個孩子。”

芳兒看著杜蘅幾人還在猶豫,掙紮著奪過杜蘅手裡的鬼針草,爬在地上,遙遙地望著阿麗嫂,她渾身的血肉都像是要萎縮在一起地疼,芳兒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清東西了,她從住進來的那一日就有這樣的感覺,她回顧自己的一生,最快樂的還是在這間屋子裡的時候,不用利用自己的色相去滿足男人的需求,就是和阿麗嫂鬥兩句嘴也是開心不已,芳兒第一眼見她,就知道她是那樣循規蹈矩的女人,她偏偏要去見識見識這樣的女人有什麼本事。

芳兒向前爬著,沒有人阻止她,過了許久,用了她一身力氣,才到阿麗嫂身邊,把鬼針子塞進她的嘴裡,摁著她的下巴,咀嚼著,有紅色的汁水順著嘴角流出來,芳兒才肯放下心。

“大人,我們這種人一輩子都沒乾淨過,我求求您,讓我乾淨地走吧。”芳兒平躺在地上,看著杜蘅,她已經沒有什麼想要再掙紮的心思,甚至開始平靜地接受死亡,杜蘅心中的恐懼更甚,右邊的眼皮也一直跳。

良久,聽見她應了一聲“嗯”。蘇子衍進入返了京,就是為了處理這些死人的安葬,一開始隻是葬在亂葬崗,後來那邊的官員來報,不能再葬過去了,否則,就連那些官兵的命都要搭進去。這些人都不是京城中人,到底葬在哪也是個問題。

都說“死者為大”,不能送他們回鄉,也應該有一篇土地能夠承載他們的靈魂,蘇子衍不能入宮,以免過了病氣給皇帝,隻能等在宮門口等著下人的回報,來得是皇帝的貼身總管小德子手下的人,他臉上堆滿了太好的笑:“蘇大人安,皇上聽說了您的事兒,也感歎您的仁愛之心,願意為這些人出頭,可不過是些下賤人,皇上已經聽了皇後娘娘的建議,說是由您做主,其他的奴才也就不知道了。”

“皇後娘娘和皇上在一處?”蘇子衍皺著眉,按輩分算,張帆應該是皇後的伯父,皇帝的話又不明確,這由他處理,是個什麼說法。

“是,今個是月底,皇後娘娘一早帶了後宮的開支細則來給皇上看,皇上不大高興呢。”自從選完秀,這銀子就和流水一般從庫中出去,在這個春天,皇帝決心要清一清這股不良的風氣。

“有勞公公了。”蘇子衍心中對這個眼高身賤的奴才感到厭惡,半個眼神都不曾分給他,轉身就又要走“公公,您口口聲聲下賤人,是了,奴才就是奴才,都是一樣的,替皇上辦好事情的就是好奴才。”

他縱身策馬向京郊奔去,這兩天似乎是返寒了,比冬日還要冷兩天,那些驟然撤了地龍的人家已經搬出了火盆來祛寒,路邊有個衣不蔽體的女人對著來往的行人磕頭,前麵有一具屍身,蘇子衍拉進了馬韁繩,馬鞭狠狠抽在馬背上,從二人頭頂跨了過去。

沒有人肯來為接觸芳兒,也沒有人願意幫她梳頭,阿麗嫂醒過來是在午後,太陽稀薄的光暈讓人有些睜不開眼,她的眼前似乎蒙了一層霧氣,隻能看見個大概,卻看不清楚芳兒坐在床榻上,一旁放著杜蘅拿過來的梳洗用具。

“你怎麼,你怎麼坐起來了?”阿麗嫂有些震驚地想讓她躺下,她失去了意識,最後隻能聽見關於芳兒吃了藥也才能活四天的話,她有些可憐她,芳兒的肋骨向上凸著,看著有些可怖“身體不好,就不要硬撐著,你不是說你想去彆的地方看看嗎,等你好了,你就和我,我兒回家吧,哪裡雖然貧苦,可也有地中,餓不死咱們三個。”

外麵的風把熬藥的苦澀吹得很遠,讓人聞著都要吐出來了,芳兒兩手撐著床榻,一不小心就把地上喝完了薑水的碗給踢翻了“大姐,你能給我畫個眉,畫個嘴嗎,那會兒的事對不住啊。”

“有什麼的,你跟我客氣啥。”阿麗嫂這才注意到她身上披了一塊紅布,紅布的質量次,被碗中餘下的底打濕,還在腳腕染紅一片,芳兒整個人是慘敗的膚色,配著紅有一種妖冶的病態,阿麗嫂接過她手中的炭筆,看她強忍著咳嗽,小心地替她畫著“我們家那邊人都好,你長的這麼美,不曉得有多少男人要求著娶你呢,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芳兒搖了搖頭,她抬著頭,斷斷續續地開口“大姐,你是好人,可我這一輩子活的夠了,什麼我都見過了,我這一身病不是這些東西帶給我的,是人,是男人,他們不把我當人,我也不願意單純讓他們快樂,大家就這樣一起耽誤著,也是好的,是我自己做的孽,我不去耽誤彆人了。”她遙遙地看向窗外,外麵有一些叮叮咚咚地聲音,又看著自己手邊紅色,這京郊偏僻,如今商販又不敢過來,就是杜蘅她們入城百姓也多不願意理,這已經是杜蘅能找到的最好的紅色。

“大姐,你看這顏色,多美,可惜我,我,我一輩子穿的也不像個樣子。”芳兒說著就要往前栽倒,阿麗嫂替她描唇的手連忙扶住她的肩膀,她已經明白了芳兒的意思,整個人忍不住地抽泣,芳兒指了指屋子裡的角落,阿麗嫂把她向裡挪了挪,從那個角落裡找出一顆剝了皮的糖,那顆糖已經徹底融化了,芳兒把糖含在嘴裡,她五感儘失,糖上沾了土,她也感覺不到“真甜,大姐,這糖真好吃,喜糖也是這個味吧,等我乾兒子娶媳婦兒的時候,你記得給我墳前也擺一塊,讓我也嘗嘗。”

“說什麼呢,許大夫和春生大夫醫術那麼高超,你又年輕,你不曉得大姐多麼羨慕你,羨慕你這麼漂亮的臉,以後咱們的路還長著呢。”紅色的布是嫁衣,這是芳兒自己要求的,她做了一輩子的暗娼,沒有機會能穿的上這正頭夫人的紅,隻能這樣過過癮了。

芳兒搖搖頭,她太知道自己的身體,日複一日的咳喘,幾乎已經耗儘了她所有的健康與精氣。仿佛一張薄而脆的蛛網,再經不起一點點的風吹雨淋。她輕輕地躺在床榻上,鮮紅的嘴唇讓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一些好轉,她平靜地等待著死亡,阿麗嫂挪下了床,她默默地流淚,一向大的嗓門此刻發不出聲音來,她像是一頭被傷害的小動物,隻能把自己努力地靠在牆角,芳兒一頭烏黑的頭發都是油,老人們都說新嫁娘梳頭是要一個身體全乎的人,起碼是要年過半邊,兒孫承歡膝下的人替自己梳頭才能有個吉祥。

芳兒的喘息聲音越來越大,突然戛然而止,阿麗嫂腦子裡的那根弦也崩斷,哭聲如雨點一般由小變大。

杜蘅是按照芳兒說的時間來得,外麵堆了木柴,有兩個漢子拿著點火的火把,芳兒走的很安詳,甚至淺淺微笑,安然自若,阿麗嫂還是不能夠接受這個事實,她在痛苦的蔓延滋生中看到一點希望,她仰著臉看著杜蘅,希望能得到一個否定的回答。

杜蘅無法應她的話,來搬運芳兒屍身的官兵用木板把她運到了木棺之中,說是木棺,不過是有個遮風避雨的地罷了,這棺材打造的突然,隻用了六塊薄薄的木板訂成,有的人想要財富,有的人想要自由,而有的人簡簡單單隻是想要一個死,就是很困難了。

這是芳兒的遺願,杜蘅看見芳兒微微仰首,向著屋外風生花開之處,笑意柔和。她半眯著眼睛,不知是在想什麼,又或者是想去哪裡,想去找什麼人,來京城是什麼目的,這些疑問將要伴著芳兒的屍身永埋地底。

“這是她的願望,你們想住一場,你不如來送送她,你的兒子也在外麵等著和你見上一麵。”杜蘅見芳兒離去給剩下的流民帶來了太大的傷害,故而選擇了這樣的火葬,火葬本是民間不吉利不體麵的一種死法,可現在連塊閒置的地方都沒有,也隻能這樣,連著人和灰都用小盒子深埋地底,更何況她身前吃了太多苦,這樣走,也算是全了她乾淨,不再寄人籬下的意願。

聽到兒子,阿麗嫂來了精神,她扶著牆麵撐起身子“她叫芳兒,她有名字,就叫芳兒,和花一樣美。”她想去看看自己的孩子,以此來證明自己活著,她聽見了許常山說這是毒,他把這件事說的如同是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難道她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一道細細的,癢癢的痕跡在心裡頭劃過。

孩子長胖了一點,他還不明白這個姨為什麼要被抬上木柴堆,阿麗嫂已經許久不從那個屋子裡出來,綠鵲和寸心拿著熱水把屋子周遭都灑了一遍,日複一日的勞作讓她們的腰背有一些疼,這是必要的環節,每個人都在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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