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肯定杜蘅為什麼會有那些奇怪的想法,他也覺得蹊蹺,為什麼恰好寶華寺的後山會有個瘋犬病的男人,為什麼在他們一籌不展時,恰好有後山的消息,這一切都來的太巧了,蘇子衍反複在腦中過著這幾日的事。
突然營帳中傳來一聲淒慘地哭聲,杜蘅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閉眼便是杜晉的麵龐,時而癲狂,時而寧和,交替紛雜,恍若無數的雪片在腦海裡紛紛揚揚地下著,凍得發痛。許常山給她的安神藥一碗一碗灌下,卻毫無作用,她睜著眼,死死地咬住嘴唇,任由淚水滑落枯瘦的麵龐,如同窗外的雨綿綿不絕,洇透了軟枕。
當杜蘅好不容易感到杜晉的身邊時,也隻能得到一遍又一遍地質問,問她為什麼不救自己。杜蘅抱著頭,終於哭出了聲,蘇子衍推門而入。
映入眼簾地就是杜蘅赤著腳縮在一旁,她捂著耳朵,哭得哽咽,手腕已經在滴滴答答地滴血,血液沿著袖子向胳膊蔓延:“是我沒用,我枉為人,我連自己的弟弟都護不住,又拿什麼護著萬民,我該拚命救他的,可我毫無辦法。”
“姑娘,姑娘,您振作一些,小爺這樣也是活的痛苦,他不會願意看到您這樣的。”寸心也是慌了神,隻能用身軀把杜蘅與冰冷的床榻隔開,以防她弄傷自己。杜蘅這兩天冷靜地過頭,讓所有人都忽略了這是一個剛剛失去親人的女子。
“杜蘅,杜蘅,你聽我說,我們能做的選擇,永遠隻能是當下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你已經做得非常好了,你比任何人做得都好,如果你死了,那誰為愈之伸張冤屈呢。”蘇子衍握住杜蘅手腕的下段,他握的用力。
陣痛之下,杜蘅鬆開了手,看著蘇子衍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圈一圈又一圈地纏繞著,她用另一隻手捉住蘇子衍正要繞過來的手指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你都知道些什麼。”杜蘅強壓下心中的疑慮,讓自己的語氣看起來輕緩些。
“今日,你的丫頭給我拿了個毯子,沒想到竟然是織墨手藝,這織墨的手藝往往隻有達官貴人的女兒入宮選妃才能學到,我娘當年跟伊春貴妃交好,我能有幸見到一次,今日再見仍是驚歎,可這毯子究竟是從哪裡來呢的。”蘇子衍不在說話,杜蘅的手腕被打圈纏繞,僵直著一動不能動。
杜蘅怔住,突然腦海中所有的疑團都化成了一個人影,她有些失力地向後靠去,她的想法成了真,女人的麵容在她腦海中越來越清晰可見,杜蘅眼中的恨意也越來越明顯。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讓愈之的身後沉冤得雪,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再放一放是不是?”蘇子衍放輕了聲音,一手穿過杜蘅的膝蓋下,將她抱到床上。寸心悄悄退了出去,杜蘅的手腕隻是簡簡單單被布抱緊,卻沒上過藥,寸心揉了揉自己的臉,打算去找找春生大夫。
“衍之,這世上都說骨肉血親最好,我幼時就沒有了父母,現在上天把我唯一的骨肉血親也奪去了,我活著還為什麼呢,我還爭什麼,就算我爭到了,這些福報又該讓誰享用呢?”杜蘅想起了先帝把她叫去的那一日,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先帝為皇帝計了一計,她也要為自己的親人計一計,現在孑然一身,似乎沒什麼再值得她留戀的了。
蘇子衍攬上杜蘅的肩膀“你沒有血親,我又何嘗有呢,兩個孤零零的人,湊到一起才能算一個好字,往後的時日,我都會同你在一處。”
桌子上的黑色的濃藥散發著熱氣,杜蘅定定地看著,寸心提著一碗藥膏進來,蘇子衍也順勢離去,杜蘅敲了敲桌子,看著寸心乖巧地上藥,揉了揉她的頭發。
阿麗嫂在五號房內等候多時,她這些日子過的並不算好,換句話說,她並不想讓自己過的太好,進來的時候還是十分圓滿的身材,現在已經瘦的隻剩骨頭了,脊背上已經有突出來的骨頭了,她看見杜蘅進來也是雲淡風輕的樣子,用他們那的土話說了一句“來了”。
“今日我來,是為了這事。”杜蘅把藥碗放在桌上,來之前寸心又把藥熱了一熱,苦澀的味道又在房間內彌漫“這是許大夫和春生大夫新研製出來的藥,喝了它,你就能好起來見到你的兒子。”
阿麗嫂冷笑一聲,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她這個時候顯得格外精明“大人,既然是新研製的藥,那就不能一定是救人的,也可能是殺人的,對伐,我現在呢也不求活著了,隻要這樣安安穩穩得,過兩日我就下去陪我的芳兒妹妹了。”
“你死了,你的孩子該怎麼辦。”杜蘅看她神情躲閃,牆角還有扣了的飯菜,知道她是恐懼又擔憂,才導致了今天的情形“說句實在的,我也不蒙您,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比親娘對孩子更好的,這樣遭逢病禍原是不幸,可既然活了,為什麼不替自己爭一爭。”
阿麗嫂看見杜蘅胸前的小白花,她也被人從窗子裡塞了一條白色的袋子,她把頭發彆到耳後“那大人呢,奴才聽說小杜大人去了,大人能接受這個結果麼,您是自苦,可不該管彆人家的閒事。”
悲哭瞬間湧上杜蘅的心頭,攥得幾欲滴下血來:“正是如此,我才要衝出去搏殺一番天地,我的弟弟為此丟了性命,可他是為百姓,為你們的命爭了一爭,我又何不敢拚出去替他把未完成的事情做完。”杜蘅的眼睛閃過寒光,她看向阿麗嫂“不光是你的命,更有其他人的命,都是用我弟弟換來的,所以我不允許你們死,你自己喝好看一些,如果你不喝,我也有其他的辦法。”
杜蘅的話說的難聽,卻真正打動了阿麗嫂的心,她一直因為芳兒的事而鬱鬱寡歡,甚至拒絕與自己的孩子交談,人命的淺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可看到同樣甚至境地更糟更為年輕的杜蘅,阿麗嫂哀切一笑“大人不愧是女中豪傑了,我喝,這藥我喝,還希望我的孩子,大人能夠替我照料,哪怕是給他找戶好人家養大,就是每天喝一些稀飯也是能夠活下來的。”
阿麗嫂的動作極快,她把藥湯全部喝了下去,然後平躺在床榻上,她的心劇烈跳動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甚至她自己都能聽到聲音,吵死了,吵死了,能不能彆吵了,阿麗嫂來回打著滾,守門的侍衛已經告知了兩位大夫。
忽然,這個聲音不再響了,阿麗嫂有些放鬆地躺在床榻上,身體逐漸變輕,突然如山洪一般身體發燙,阿麗嫂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著春生為自己灌著熱酒,她咳嗽了兩聲,胸口似乎好了許多,那邊的許常山看到這一幕,興奮的大叫“成了,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