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慘死(1 / 2)

權相的傾城娘子 遲也 10105 字 9個月前

張瑞權入殿時,杜蘅坐在大炕上靠著一個軟枕看著書。屋中的燈火很明快,寸心正拿著一把剪刀壓了壓火苗,窗台下的五蝠捧壽梨花木桌上供著一個暗油油的銀絲編瓚的佛畫的熏爐,裡頭緩緩透出檀香的輕煙,絲絲縷縷,散入幽暗的靜謐中。

她抬頭看了看天,用一根碧玉簪子把頭發斜斜地挽起來“現在什麼時辰了?”她的脊背挺直,頭微微向後仰。桌邊的茶水已經放涼了,夜裡總是醒了又醒,總能聽見鄰裡的狗在大聲嘶吼,也不知道外麵是發生了什麼。

“姑娘,已經辰時了。”寸心從小弄堂裡掏出了些灰,穿的是家常的湖青團壽緞袍,袖口滾了兩層銀線,皆繡著疏落的幾朵粉紅桃花,陪著淺綠明翠的絲線配著是花葉,杜蘅認出來這是蘇子衍賞給許常山的一匹料子,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說來也是好笑,蘇府現在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所有下人似乎把杜蘅當成了未過門的女主人。她去了,這茶水什麼時候都是剛剛好的雨前龍井,窗子與桌椅都如明鏡般亮堂,就連她曾住過的屋子裡都換成了她最愛的梨花木的桌子。

張瑞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看著繁冗的人,盤腿坐下。身上的氣味怎麼也遮蓋不住,兩腿因為剛才的拖行,已經霍開了口子,他拍著手“好多人,好多人。”連一句請安都沒有,張家的人見了更是覺得丟人現眼。

一旁伺候的小太監借著替皇帝更換茶水的功夫沿著小門跑了出去,小德子臉上的笑也僵了僵,皇帝說道:“張大人,好久不見啊。”從前,皇帝都是稱張瑞權一聲表兄,在這個時候換了稱呼,所有人就已經知道皇上的態度了。

“太後娘娘,太後娘娘,不好了,皇上,皇上正在審張大人呢。”這個小太監是太後的人,許多消息都是通過他傳給太後。太後這人看起來不理前朝事實,可卻把握這朝中許多人父母的命,或者是施舍給宮人些小恩小惠,讓他們能夠為自己辦事。

太後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她摸著自己的臉,不可聞地抽搐一下“怎麼會這麼快,哀家知道了,你回去替哀家看著,齊姑姑,替哀家更衣,哀家要去找皇帝。”太後換上了一件隆重的鳳袍,本朝隻有史太後乾政上朝堂的先例,她這樣一去隻會讓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費。

齊姑姑手上拿著太後成為先帝正妻時候的金鳳釵,她“撲通”一聲跪下,拽著太後的衣角“太後娘娘,不能去啊,你這樣一去,您就完了。”齊姑姑也是看著太後一步一步走上現在的位子“張家已經全然放棄了張大人,就算想要救他出去,也不過是看著您的麵子,害怕無人可以當那個明麵上的傀儡,你去了也救不回張大人,您要為自己打算啊,奴婢求您了。”

太後拽回自己的衣角,看著鏡子裡的白頭發,又把齊姑姑手中的金釵搶過來戴到自己頭上,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怎麼能再失去一個呢。

張瑞權趴在地上,向前挪動,抬頭竟然看到了明豔的沈嘉敏,他指著她流了些口水“美人,美人,昨夜裡你可還好,怎麼不陪陪大人我。”

在朝堂上汙言穢語的也隻有張瑞權一人了,張帆看情況不對,急忙跪下來說道:“皇上,這人與張家已經沒什麼關係了,在剛剛得知他做的那些醜事的時候,張家族長就已經革除了他的名字,還請皇上明鑒。”朝中眾人無不感歎張家人的無情。

沈侯聲音雖輕,語中的沉疾之意卻深沉可聞。有清風悠然從窗隙間透進來,殿外樹葉隨著風聲沙沙作響,春草儘生“是嗎?張大人剛才不還為這這位大人而誣告小女嗎?這會兒怎麼又翻臉不認人了,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沈嘉敏憋著笑意,她不需要做什麼,她的爹爹一切都會給她做好。皇帝也在等著張帆的答案,張帆隻能硬著頭皮說道:“沈達人誤會,皇上,微臣隻想把事弄清楚罷了,若是以後有人存心利用,那還是傷了和氣啊。”

皇帝輕輕一嗤,就看著台下的眾人,沈嘉敏不自覺聳了聳肩膀。皇帝把玩著茶杯“朕看這張大人好像已經瘋了,嘉敏表妹看看這人是昨日你見到的那個嗎?”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從張瑞權身上掃過。

“皇帝表兄,正是他,可他昨日卻不是如此瘋癲。嘉敏見到他的時候,它還十分清醒,口中的汙言穢語比現在要多上一倍。”沈嘉敏有些不屑,天理昭彰,做了壞事在她心中就應該落到這樣下場,她斜視過去,正好對上張瑞權的慌亂的目光“皇表兄,他不是裝的吧。”

皇帝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眼睛眯著,像一隻蟄伏的猛獸,如果他想讓麗妃的孩子平安降生,這些人就不得不被清理“你說的不無道理,小德子去拿火鉗來,看看張大人能不能醒過來。”火鉗是一種嚴重的刑法,用火烤過的鉗子在人的皮肉上烙印出一個又一個的模樣,皮肉被灼燒甚至被粘連。

張瑞權聽到這,猛然跪了起來“皇……皇上,微臣醒了,微臣剛才是夢魘了。”他滿臉堆笑,因為這些日子油水少了,皮膚也送了,一堆褶子堆著。

“張大人醒的還真是時候啊。”皇帝動了動手指讓小德子回來,所有人都以一種悲憫的心態看著張瑞權,不,更確切的說,是以一種同情的眼光看著他,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無可救藥。皇帝接著問“張大人,可知道今日把你傳喚過來有什麼事?”

張瑞權咬了咬唇,閉眼一瞬“知……知道,微臣是冤枉的,皇上,微臣是冤枉的,都是這個女人和蘇大人他們一起來汙蔑微臣,微臣在獄中,微臣還能做什麼。”

沈侯聽見他提起了,目光在日光下,有些朦朧而閃爍的笑意,這京城中人人都說這人是個草包,看來是真的了。他說道:“看來這事還真是撲朔迷離,張大人非要汙蔑小女,倒不如把蘇大人帶上來當麵對峙了。”沈侯看了張瑞權兩眼。

皇帝拍了拍手,讓小德子把蘇子衍帶進來,蘇子衍懷裡抱著一個大大的木牌,上麵蓋著一個白色的布,他每一步都落到實處,心中也是憤慨,爹爹,娘,你們看到了嗎,孩兒要為你們平凡了。蘇子衍掀開衣袍跪在地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蘇愛卿平身,愛卿這是帶了什麼?”那個小太監為皇帝續上茶水,手微微抖了一下,茶水竟然灑到了桌子上,他的心也跟著顫了顫。皇帝沒有注意到,隻是看了看,讓人下去。小德子唇邊的笑意愈發深了。

蘇子衍掀開白布,眼中一熱“皇上,微臣一直被張大人汙蔑,微臣難以抒懷,今日特意來自證清白。微臣所帶的是先父母之木牌,先母先父早已西去,也並不適宜讓大家看到看到,今日特意帶了木牌來。”蘇子衍提到了蘇家父母,朝中有人倒吸一口涼氣。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如今重提,自然是蘇子衍有了什麼把握。

沈侯好像與蘇子衍唱起了雙簧“皇上,蘇大人為人忠孝兩全,是難得的可塑之才,今日把先父母的東西都帶了上來,自然也是有話要講,還請您聽一聽。”

太後也是在這個時候到了,她稍一停,沒有通穿就進來“沈侯這話,真讓天下人為你蒙羞,沈侯爺和蘇大人這一唱一和,是要到戲園子裡唱戲嗎?皇上不讓哀家來,哀家沒辦法,也隻能這樣過來了,皇上不會怪哀家吧。”

“姑母,姑母,姑母,您要為我做主啊。”張瑞權一看太後來了,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說話也比剛才硬氣了許多“姑母,你救救我啊,您救救我。”太後看了他這個樣子,心中也是可憐,頭上的釵子一步一搖,她拍了拍張瑞權的臉。

皇帝看了兩個人親昵的樣子,心中有些發冷,四肢也發冷好像渾身的血液都從身上回到心臟裡,他笑道:“母後怎麼來了,今日不過是臨時罷了,更何況我朝太後上朝的先例少之又少,母後來了,隻怕有損聲譽啊。”

太後的眉間的沉思若凝佇於碧瓦金頂之上的薄薄雲翳,帶了幾分感慨的意味:“皇上,恐怕是不認哀家這個母親了吧,我朝是先例少之又少,可並非沒有,可這個孩子自小跟著哀家,相當於哀家的第二個孩子了,皇帝真要趕儘殺絕嗎?”

皇帝笑而不語,隻是讓蘇子衍接著說,太後穿的是先帝再世的衣服了,朝中的老人多有感慨,蘇子衍挺直著腰:“皇上,微臣與嘉敏郡主並無私情,更不存在張大人所說的,實在是無稽之談,微臣今日來,更是為了另一樁事,微臣想要告禦狀。”

蘇子衍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頭,心裡隻覺得心裡滿滿當當“微臣的先父母是張瑞權大人所害,微臣的先父乃龍虎軍統領,在關口的戰役一直等候糧草,從未想過棄城,也沒有想過拋棄百姓。當年的糧草轉運使正是張瑞權大人,先帝半月前讓糧草出發,可一月仍然不至。這是張瑞權大人的失職在先。”

張瑞權大喊冤枉,當年知道內情的人不在少數,也正是這一場戰爭讓張家獨立於朝堂之上,才為後來留下了許許多多的禍端。

太後身體一淩,隻覺得悚然,她坐在皇帝身側“蘇大人所說屬實,可後來先皇也已經治了張瑞權的罪過,蘇大人何必舊事重提。”太後對著朝堂上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站了出來“是啊,是啊,當年的事,是流寇作祟,哪裡是張大人故意為之,都說得饒人處且饒人,蘇大人不要咄咄逼人了。”

太後這才笑起來,溫煦如春風。皇帝看著自己的臣子和太後相互迎合,甚至一點招呼都沒打過,他恍如醍醐灌頂。張家仍然沒有人站出來為張瑞權辯解一二。

蘇子衍把木牌立在朝堂上“太後娘娘有所不知,這廝就是如此蒙蔽您,蒙蔽先皇,也蒙蔽了皇上和天下千萬將士的心。”蘇子衍一句話把皇帝與太後都摘了出來,把矛頭對準了張瑞權。這是聰明的做法,沈侯相信自己沒有看走眼,如果是在下場,他甚至都想拍手稱快。

“微臣不願再說這廝的名字,簡直是臟了皇上的朝堂,他與當初的逆賊裡應外合,勾結在一處,才導致最後城落,逆賊的一把火燒死了多少百姓,多少將士。”蘇子衍雙手發顫,他不敢動,隻敢用手死死地摳折木牌,以周身的力氣抵禦著來自真相的戰栗。

皇帝認出了將要說話的是禦史台的諫議大夫李遂,這人為人剛正不阿,在朝中更少為權貴結交“皇上,微臣是先帝的老臣,這事微臣也略知一二,當年那城中確實隻有張大人一人逃了回來,在沒有彆人了。這具體是什麼情況,也隻能聽見張大人的一人之詞而已。”

張瑞權吐了一口吐沫,嚷嚷著:“你算是什麼東西,也來敢汙蔑我,當年的時候不見你說話,現在你才肯開口。”皇帝周身的氣壓降了下來,天字麵前無人稱我。

李遂說道:“皇上,微臣願以自己的性命起誓,微臣絕無一句虛言。微臣在朝中向來人微言輕,從未與任何人結交,微臣就是為當年的事忍得太久了,這菜不得已說出來。張大人以為逃得過初一,還能逃得過十五嘛。”

太後聽了他的話,此刻卻笑了。她斂了斂容,正色道:“李大人此言差矣,張大人本就罪過小,又哪裡用逃呢,這不過是你們兩個黃口小兒的一麵之詞,這有真就有假,沒有什麼能夠佐證的人和東西。”

沉默了許久的沈侯,讓沈嘉敏跪到一旁,它看了許久的戲,不過這戲再演下去,可就不好看了“太後娘娘,張太後娘娘,您是當初的老人了,您知道的事自然是比我們明白,可您呢也說了,拳拳的母子之情,您的話自然也不成。“

小德子換上了新香料,整個殿內飄蕩著龍涎香的味道,幽寧沉鬱的氣味,殿內也變得幽幽嫋嫋,滿屋子的爭吵都沒有那麼駭人,皇帝閉上眼睛,耳邊仍然回蕩著他們的聲音,他親手從案桌下拿了一塊酸酸甜甜的山楂糕放到小德子手中,也算是賞賜了。

沈侯爺不依不饒“微臣也是當年的老人,蘇司軍是什麼樣的人微臣最是清楚,更何況微臣是一位武將,不懂這些文人墨客的彎彎繞繞,微臣直說,太後娘娘當年是宮中唯一一個有名分的娘娘,可能理著後宮瑣事也昏了頭,也怪表姐去的早,沒能為太後娘娘分憂。娘娘是記差了吧,當年圍城,蘇司軍與蘇夫人浴血奮戰到最後一刻,可卻遭了奸佞小人的迫害,火燒城池,蘇夫人挺著幾個月的身子和蘇司軍死在了一起,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

當年的那場仗現在讓人聽了,也是不寒而栗。許多的枯骨,許多的屍體。等沈侯爺做完一切,來到關口時,一切為時已晚,這也是他心中的痛。太後看沈侯爺把“唯一”兩個字咬的狠了些,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當年伊春的死,她無話可說也不能說什麼。

太後靜了片刻,低頭一瞧。這沈侯爺居然和伊春還有些像,耳朵,眼睛都很像。伊春家中沒有男丁,也沒什麼能上台麵的人,沈侯也還年輕,所以她才敢無所謂地殺死她,沒想到臨老,竟然還要受這個賤人的威脅。

“微臣徹查了那個奸佞小人的身後事,發現她的父母在他死後的一月內就暴病而亡,而在此期間,隻有張瑞權大人與他們有過往來。”沈侯爺並不是虛言,他當初以“英雄惜英雄”的心態去查,還真被他發現了端倪。可宮中表姐剛死,他也不得已出去避避風頭。

蘇子衍聽到這兒,他一直忍耐著,等待的就是今天,自己滿心說不出的戰栗難過,卻不得不死死忍住。外麵已經開了春,萬物都結了新芽,滿園的桃樹結了花苞,等著夏天錦繡盛開,映著盈盈碧色如洗的綠草,大有一種春光降臨的美麗。可是這明麗如練的春色背後,竟是他父母泣血一般的人生之後所餘下的蒼白的死亡。

張瑞權仰天大笑兩聲,向太後投去渴求的目光,卻又被太後避開。姑母也放棄他了,他想起自己的年少時光,他沒有父母,是姑母一個女人把他拉扯大,百般的艱難,他們都熬過來了,今日就要交代在這兒了嗎“皇上,是微臣,是微臣看蘇司軍獨自一人執掌大權,心中嫉妒,才出了這個下策,要打要殺隨您的便吧。”他笑著,笑著笑著又留下了淚。

張瑞權失了心智,可張家沒有,太後更加沒有。太後不願意再去看這個孩子,大殿上回蕩著張瑞權的怒罵聲“你們,你們這些人,都是一些道貌岸然的蠢貨,你們表麵上奉承他,背地裡卻恨不得他死了。現在看他得了勢力,就又忍不住來巴結他,真是好教養,好教養啊,你們不過是彆人養的狗。”張瑞權像是喝醉了酒一般,他罵的酣暢淋漓,張家人避之不及。張瑞權到蘇子衍的身旁“你父母就是我殺的,那一把火那麼大,你娘還偏偏找死,這怎麼能怪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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