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進宮的時候,皇帝正在發著高熱,她摸了摸皇帝的額頭,歎了口氣問道:“皇上這樣多久了?”怎麼能不心疼的,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啊。皇帝在睡夢中囈語,好像在尋找什麼,又在逃避著什麼,旁邊的毛巾換了又換。
小德子看著皇帝回道:“昨日,昨日麗妃娘娘的孩子保不住了,今日皇上就起了高熱。”小德子使喚這人端水進來,殿中乾燥得很,需要日日端水進來,皇帝的嘴唇也有些乾裂。“皇上就是太過重情重義了,皇後娘娘如今也在禁足著。”
宮中的風雨來的這麼快,這是麗妃給她發出的信號彈,杜蘅替皇帝掖了掖被角,看他眼角仍有淚痕“帶我去皇後宮中看看吧,總該有個解決的。”小德子還要說什麼,杜蘅已經起了身,抖了袖子“出了事,自然有我擔著。”
皇後的宮殿很是寂靜,沒有人敢來,誰也不願意招惹這個晦氣,麗妃在自己宮中鬨騰,她捏著春娟的下巴“春娟,本宮還漂亮嗎?本宮是不是老了,快給本宮拿玉容膏來。”失去了這個孩子,她開始有些擔心,皇帝終究會回過神來。
春娟捧著銅鏡,看她麵目猙獰“主子依然貌美,主子正當盛年,不應該為容貌焦慮,主子是最最好看的。”春娟有些擔憂的看著麗妃,麗妃的手鬆了下來,麗妃對玉容膏的用量大,內務府也是先緊著這邊送,宮中的東西就沒有斷過。
“春娟,本宮不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得寵。為著皇上一時的興致,為著一個男人偶然所起的一點欲念,皇上特意把一個商家女子捧到這麼高的位子上,不就是和太後做對嗎?更為著,本宮的臉,還有幾分像杜蘅的樣子。難道本宮都不知道麼?”麗妃有些淒愴,她最為得寵,也最為惶恐。因為她沒有後台,就算現在和杜蘅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也是自己身上有杜蘅去所需要的利益,那以後呢,以後要是她再懷不上孩子,她的寵愛要怎麼辦呢?
麗妃想起來張習文那日問他的話,如果非要選一個,是選麵子還是裡子。她的回答是:裡子,從始至終都是。麵子為的是和皇帝的情分,裡子也是自己的地位,她隻要一想到被欺負的那些年,心裡頭就和刀割一般,心如刀絞地疼。
春娟略略撐起她的身子,春娟和其他家生奴不一樣,她是被張習文買來的,她更知道冷熱的道理,她在麗妃耳邊說“那就看娘娘能不能豁的出去了,娘娘放心,既然杜大人和咱們在一條船上,就不可能放任娘娘不管,娘娘現在有的就是皇上的憐惜,娘娘要把握住才是,這憐惜沒了,可什麼都沒了。”
麗妃麵色沉沉如靜水一般“是,你說得對,本宮還年輕,杜蘅會的,本宮也能學,等皇後垮了台,本宮的日子才會好走一些,替本宮上妝。”她要去後花園坐坐,她比皇後就是更能豁的出去。
杜蘅來到了那棵大桃樹下,原來是在太後宮中,後來宮中重新修葺,才挪到了這兒,皇後見她來也是淡淡得“杜大人安,是皇上讓杜大人來的麼?勞煩杜大人回稟了皇上吧,本宮不願在解釋。”
“皇後娘娘金安。”杜蘅有些可憐這個癡情的女人,她一心是為了皇帝,可到頭來還是被皇帝拋棄“皇後娘娘節哀,此次並不是皇上讓奴婢來的,奴婢是來找東西的。”皇後形容憔悴,身上也隻穿著一件單薄的中衣,哪裡還像個皇後。
杜蘅看著他,心有不忍“皇後娘娘還是要向前看,向前看才能有路可走,娘娘這樣隻會困死自己,讓親者恨,仇者快罷了。”杜蘅在這些宮裡的女人們的鬥爭中一直是保持中立,哪怕是和張家接了愁怨,她的心似乎也更偏向皇後一點,麗妃的心機深沉,並不是好事。
皇後向她行了行禮“多謝你,杜大人,這個時候也隻有你敢和本宮說這個話了,本宮不怕這些魑魅魍魎,本宮也不去招惹,本宮在自己的宮中過自己的日子,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皇後叮囑杜蘅隨意找吧,然後回了內室,她仍然帶著象征後位的甲套,金碧輝煌,又鑲嵌著玉石。
杜蘅徑直來到桃樹下,她用帶著的匕首一下一下向下挖著,是一個女人的肚兜,肚兜是粉紅色的,但已經腐爛長了蟲,她用匕首翻開,下麵有一些藥渣,還有一個小小的玉石,上麵的春字過於顯眼,讓人不注意到都很難。
杜蘅用盒子把一切裝好,最後看了這座宮殿一樣。這座金碧輝煌的殿堂,不知道會沉寂多久,或許是一個月,又或許是一輩子,一切都看皇上的心意了。
皇上正發著燒開始說起了胡話“娘,娘,我是琮兒,娘,您彆走,您彆走。”照顧皇帝的人正在猶豫要不要去請太後過來,卻被小德子攔住了去路,床榻上的皇帝有些不安地扭動,小德子抱來一個軟枕塞到皇帝懷裡。
“蠢東西,皇上叫的是伊春貴妃,那裡是太後。”小德子看著他有些麵熟“今日在朝堂上給皇上換茶水的就是你吧,怪不得咱家看著你眼熟,跟咱家出來吧。”小德子揪著他的耳朵狠狠一扭,耳朵立刻見紅,小太緊跟在他身後。
“今日去給太後通風報信了?”小德子在殿外教訓著他,有時候他是真心可憐這些小太監,不僅被彆人瞧不起,還時常被人苛待。他在皇帝麵前能說上幾句話,這些奴才才高看他一眼,說到底還是沒根的東西,肯定會被嫌棄。
“師傅,師傅,徒兒沒辦法了,徒兒的娘在太後手中啊。”小太監緊緊抓住小德子的褲腳,不肯撒手。
小德子抬起他的下巴“你娘在太後手裡還能有活頭嗎,你看著太後難不成不是個心狠手辣的?這事皇上不追究就算了,你以後要好自為之。”聽到這兒,小太監哭作一團。
皇帝在睡夢中見到了他的親娘,他的親娘是那麼溫柔,她替他挽著頭發,然後告訴他,已經做的很好了,一直都是娘的驕傲。夢醒了,皇帝眼角還是濕濕的,他的娘死的早,可到底是怎麼死的。
杜蘅拿著箱子趕來了,皇帝披了外袍,就要見她,皇帝沙啞著嗓音“太傅,許久不入宮了,朕好久沒見過太傅了。”他滿心滿意都是自己的親娘,他迫切地想要一個真相。皇帝咳嗽了兩聲,小德子把窗戶合上了。
“微臣恐怕已經江郎才儘了,皇上做的很好,微臣沒有什麼能夠再教給皇上的了。”的確是很久沒見了,皇帝瘦了很多,兩條褲管都能灌進風去。皇帝一顆心突突地幾乎要從胸腔裡蹦了出來。他的腦海裡一片混沌,隻是糊裡糊塗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