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鳳兮呆立在原地的模樣太過淒淒,如同被人拋棄的喪家之犬,夜流暄目光一深,終究是歎了口氣,那皎月般精致的麵上漫出了幾許無奈:“你若是要信我,也自是可以。隻要你聽我的話,凡事不忤逆我,我,自是不會害你的性命!”
鳳兮抬眸望他,神色有些發直。
僅是不會害她的性命嗎?
可是,那種不被無視,不被拋棄,不被人打罰責罵,卻也是她想要的。
半晌,她垂眸下來,心生惶然。
自打跟著這夜流暄,她心底的企盼與希望也似乎不受控製的增多了起來。
以前在姚府,她受人唾棄欺辱,心頭唯一的希望,不過是想保住自己的一條命而已。而如今在夜流暄麵前,她不僅是想保住命,還想不被他無視,不被拋棄,不被打罰責罵!
如今想來,她的確是要求得太過了。
林子裡的風突然有些冷,鳳兮驀地打了個寒顫。
突然,夜流暄那隻微涼的手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她的,清涼如水的嗓音道來:“今日便不再練習輕功了。先回殿換衣,待用過晚膳之後再練琴。”
鳳兮點了點頭,低垂著頭並跟隨著他的牽引往前。
他骨節分明的手微微發涼,雖無太大的暖意,但卻令她莫名的心安。
回得依湖而傍的東殿,夜流暄喚了侍女備了一套衣裙來。
那身衣裙嶄新,質地上乘,摸著也甚是柔軟。隻不過衣裙卻是通體雪白,與夜流暄身上的白袍倒是甚配。
鳳兮沒敢多言,加之身上的濕衣著實令她發冷,是以拿著衣裙繞到屏風後換上。
不多時,待出得屏風時,便見已有幾名侍女端了晚膳進來,待將菜肴於殿中的圓桌上擺好後,她們便未多呆,當即告退。
那些侍女們麵上皆帶有惶恐之色,讓鳳兮怔了怔。
隻覺這裡的侍女與蒼月宮的一樣,似乎都是畏懼著夜流暄的。
“過來。”一道清冷如水的嗓音響起,坐在圓桌旁的夜流暄發了話。
鳳兮忙小跑至他身邊坐定,便見他深黑的目光在她身上的衣裙上掃了一眼,精致俊逸的麵上終於是浮出了一絲滿意:“日後,你便穿白裙吧!”
說完,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執起了玉筷,自然而然的開始在她碗內布菜。
他似是早已習慣屈尊降貴的替她布菜,動作極其舒緩自然,全無絲毫的不悅,而鳳兮也由最開始的受寵若驚變為了隱隱的適應。
鳳兮偷偷抬眸打量他精致的側臉,心頭卻是在斟酌他的上一句話,隨即默了片刻,低道:“流暄,白裙太容易臟的,我還是穿其它顏色的比較好。”
他輕笑一聲,笑容潤朗如風,毫無疏離,清透中帶著幾許可望不可即的清雅,“我明日便讓管家為你準備多套白裙,若是臟了,換掉便是。”
說著,骨節分明的手將布好菜的碗朝她麵前一推:“吃吧。”
鳳兮愕然一番,點了點頭。
既然他如此說了,她自也不好反對。再怎麼說,如今看他似乎心情暢然,想必應是不生她偷偷跑出去的氣了,她自然該順著他的意來言行,切莫再惹他不快了。
一頓晚膳下來,鳳兮吃得有些多,大抵是在外受了驚又落了水,身子骨一折騰,此番胃口也大開。
而坐在她身邊的夜流暄,則是小口而食,模樣端然高雅,高潔之氣難掩。
飯桌上,鳳兮每每偷偷的打量他的吃飯的姿態,每觀一次,她都覺自慚形穢,然而總想著要收斂一點吃相,卻是次次徒勞難改。
再者,出乎她意料的,他再未提及她今日偷偷出府一事,待用完晚膳,他便若無其事般直接喚人在殿中的軟榻前備了矮桌與七弦琴,而後牽著她坐在矮桌邊,開始練琴。
他不再提她出府一事,她心頭詫異,但也大鬆了口氣。
她沒料到這件事會這樣就不了了之,他甚至都未責罰她,就似是消了氣。
其實,他也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的心地,的確是良善的吧?
她再度如是想著,隨即麵上展開了幾絲笑,手指忙探上琴弦,循著他的意,彈了首‘戰鼓’之曲。
大抵是心頭鬆懈輕快,奏出的戰鼓之曲,也比以前高昂渾厚不少。
一曲終畢,她自覺良好,不由扭頭朝身邊的夜流暄望來,期望能得他一句讚言,卻不料他不動聲色的道:“此曲你已熟透,便不再練了,今日,我教你一首新的。”
僅得‘熟透’二字,鳳兮難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