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以前在夜流暄麵前學琴學得瑟縮而又忐忑,但如今想來,她倒是有些感激夜流暄。
至少,她並非一無是處。想來,若日後能多多操練琴技,多多練奏音攻之曲,多多練習她那蹩腳的輕功,日後,她可會脫胎換骨,到時候便是想要離開端王府,也是簡單容易的事。
一想到這些,鳳兮微一失神,指尖力道不自覺一大,撥出來的那縷琴音,也顯得格外的突兀刺耳,擾了方才的‘葬心’之曲營造出的悲戚氛圍。
她忙停下手來,抬眸朝坐在對麵的幽蘭望去,卻見她兩眼空洞無神,縱然她最後一個調子撥錯,她也宛如未覺,整個人瞧著仿佛一尊石雕。
她微怔,她知曉音攻的威力極大,但她卻從未見過自己奏出的音攻竟也能讓人如此失魂。
她盯著幽蘭默了良久,隨即暗暗斂神,正要出聲喚她回神,不料不遠處的院門外卻是傳來道道慘呼。
“夫人,你怎麼樣了?”
“夫人,你撐住,撐住,奴,奴婢這就去為你尋大夫!”
錯亂顫抖的關切聲也顯得格外的急促慌亂,擾了鳳兮院中的平寂。
鳳兮怔了一跳,第一反應便是轉眸循聲而望,然而視線被那緊閉的院門阻隔,隻聞得道道慌亂急促的喚聲與腳步聲逐漸遠去,最終,一片寧寂。
鳳兮眼皮一跳,心頭莫名的生出幾道不祥。
明明方才院外還慌張一片,仿佛來了不少人,怎如今突然間那些人便慌促的離去了?
她稍稍蹙眉,難以猜清,待回過頭來,便見幽蘭已然回神,但目光卻非常日裡那般清明,反而是增了幾絲隱隱的朦朧之色,看起來乖巧無害。
她伸手揉了揉額頭,不由訴苦:“鳳兮,你,你方才那曲葬心,聽得我頭痛。”
她如是言道,嗓音無怨念,但卻隱隱透著幾許無力。
鳳兮略微關貼的望著她,隻道:“這琴曲著實怪異特彆。我以後便不在你麵前彈這曲子了,你先回屋去歇息歇息。”
幽蘭並未拒絕,點點頭,然而待起身時,身子卻是突然搖晃,踉蹌不穩。
鳳兮目光一變,當即起身扶住她。
幽蘭朦朧的目光朝她落來,尷尬一笑,隨即垂眸下來,不解的呢喃:“這倒是奇了,怎聽了一首曲子,不僅頭疼,連站都站不穩了啊!鳳兮,你這曲子邪門得緊,日後千萬莫要再彈了。”
“嗯。”鳳兮低低的應著,然而眸底的神色,卻是雲湧開來,猶如風雨正盛,深沉至極。
這音攻,竟有這等威力。
她未料到,夜流暄傳授她的音攻,竟是這等了得。憑此,想必那夜流暄如今的武功,怕是已然出神入化了吧?
他若是揮動音攻,縱然不能伏屍百萬,但也能伏屍一千。
夜流暄。
她心底默默念叨出這三字,臉色驟然間有些蒼白,有些發緊,身子也跟著幽蘭踉蹌了一步,幸得她及時反應過來站穩腳跟,才免卻一摔之險。
將幽蘭扶到屋中的床榻後,幽蘭便沉沉睡去,任憑鳳兮喚了她好幾聲,她也未曾醒來。
鳳兮心下終歸是有些擔憂,她不知她這等水平的音攻對幽蘭究竟有多大的傷害,但見幽蘭儼然睡熟,呼吸勻稱,想必應是無太大的問題。
她靜靜立在床邊,將幽蘭盯了一會兒,才轉身緩緩出得幽蘭的屋子。
她身上的傷勢並未痊愈,獨自行走都有些踉蹌,方才一路將幽蘭扶入屋內,因全身用了力,是以如今身上的傷口倒是開始作疼起來。
她重回梧桐樹下的矮桌旁坐定,目光凝在琴弦上,跑著神。
這把琴弦是從夜府中帶出來的,也是被夜流暄那等惡魔沾染過的東西,是以,她難免想到夜流暄,想起他那雙平寂我雙目,想起他那清冷的嗓音。
突然間,她有些明白往日蒼月宮流夙宛內照顧她的冷月姐如何會在提及夜流暄時就渾身發緊發抖了。
當時,她隻聞冷月說夜流暄乃世上人人懼之的魔頭,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修羅,她當時聽聞,僅是震驚忐忑,卻不如現在這般實打實的害怕。
夜流暄音攻應是出神入化,就憑音攻這門武藝,夜流暄成為天下之人眾所懼之的冷血修羅,名副其實。
周圍寂寂,有風聲飄蕩,清晰入耳。
鳳兮靜坐,兀自思量,目光雖凝在麵前矮桌的七弦琴上,然而目光卻是無焦,暗暗跑著神。
良久,鳳兮被一道大力的踹門聲驚得回神。
待她回頭一望,便見老管家領著幾個小廝破門而入。
她難得見得老管家‘闖入’她的院子,更難得見到老管家臉上的表情複雜至極。
“老管家,您這是?”一待老管家走近,鳳兮便按捺神色的低聲問。
老管家眉頭緊皺,搖搖頭,不住的歎氣:“七夫人怎這般魯莽,縱然王爺今日對你不善,可你怎能將怒氣撒在碧夫人身上?”
“我將氣撒在碧夫人身上?”鳳兮一頭霧水,心底卻是發著緊。
老管家這是何意?
今日聞得小端王那席冷言冷語,她也並未怒意,反而還會覺得隱隱的釋然!是以,她連怒氣都未勝過,又何來將怒氣撒在碧夫人身上一說?
另外,她今日自打回到這小院,便足不出戶,她甚至連碧夫人都從未接觸過,又如何會為難碧夫人?
老管家無奈歎道:“碧夫人方才來七夫人這裡拜訪,不料剛至門外不遠,便聞七夫人琴音!聽說七夫人琴音邪氣衝天,竟是惹得碧夫人與其婢女呆愣僵硬,最後待琴音一停,眾人皆摔倒在地。”
鳳兮臉色開始變了,心底也沉雜一片。
她沒料到碧夫人會突然來拜訪她。她以為她這小院本就偏僻,是以不會有人來的。
她突然反應過來,難怪,難怪她方才聽得門外傳來道道驚呼與慌亂的腳步聲,她當時還納悶門外怎會有那些嘈雜聲,但也僅僅是納悶,並未多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