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她不過是覺得小端王身上的毒並無大礙,然而如今卻依舊側躺著,連褻衣都得讓她為他係上,如此一來,他定是也想瞞住她了。
若非昨夜她親自知曉他不願服解藥,為了演出一場苦肉戲而瞞天過海,她如今,仍是會對他生出幾分疼惜,隻可惜,小端王,並無絲毫的單純與良善。
“扶我坐起來。”小端王再度出聲。
鳳兮依言而行,扶著他靠在她身上。
他似是疲軟無力,整個上身的力道都毫不憐惜的落在鳳兮身上,就連他的腦袋,也有些無力的搭靠在鳳兮的肩頭,隨即伸手纏上鳳兮的長發,略微漫不經心的把玩,隨即嘶啞出聲:“那日入宮時,我便問你喜歡哪種琴,你可是想好了?”
鳳兮眸色微微一動,沒料到他會突然這般問。
她一時之間未有應答,卻聞小端王又道:“聽說皇後宮中有把天下名琴,乃千年烏木而製,奏出來的琴音甚好,鳳兮可否想要那把?”
皇後的琴?
鳳兮心下微動,隻是搖搖頭:“皇後之琴,鳳兮怎能要。”
“怎不能要?隻要你想要,我便將它要來送你。”他嘶啞道,嗓音無力,但卻透出幾許隱隱的不屑。
鳳兮臉色微變。
她不知小端王為何一直想送她琴,隻不過她卻敢肯定,一旦她要了皇後那把琴,這風浪大波,怕是得將她淹了。
她不過是王府中一名小妾,身份卑微,豈敢要皇後的琴。
“多謝王爺好意,鳳兮的確不喜名琴。”鳳兮按捺神色,緩道。
“那你喜歡什麼琴?”小端王又將話題饒了回來。
鳳兮沉默,半晌才道:“不知。”
小端王歎息一聲:“你倒是老實。尋常女人若是得我這般問話,早已羅列了好多把名琴,你卻是說你不知。”說著,嗓音稍稍一頓,又道:“在我麵前,你無須忌諱什麼,我是你夫君,你朝我要東西,又有什麼是說不出口的?”
嗓音一落,見鳳兮不言,他默了片刻,又道:“回府之後,我自作主張送你一把琴。”
“不用了,我……”鳳兮正要拒絕,小端王則是打斷她的話:“就這般決定了。待我將琴送給你時,你便將當日從夜府中帶出的那把琴還給夜府主子。”
鳳兮臉色微變,點了頭。
她的確不知小端王何意,隻覺如今他說出這些話來,嗓音雖是嘶啞無力,但卻格外的柔和,仿佛興致尚好。
她未再言語,小端王也靜靠在她身上,修長的指頭依舊把玩著她的黑發。
不多時,牢外傳來道道腳步聲。
鳳兮眸色一深,心底稍緊。小端王則是鬆了她的頭發,目光朝牢房外落去。
燈火搖曳之中,牢外的小道上,幾抹頎長的身影由遠及近。
片刻,待他們走至牢房的木欄外站定,鳳兮才心下暗驚。
這立在牢房最前麵的那人,一身明黃龍袍,麵容威儀,正是那夜在禮殿之上她見過的南嶽皇帝。
此際,他深黑的目光直直朝靠在她身上的小端王望著,剛毅大氣的麵容不怒自威,給人一種壓迫緊促之感。他身後還立著數名宮奴與禦林軍,但那些人皆個個垂眸恭敬,宛如木頭,並未朝牢中的她與小端王望來一眼。
“兒,兒臣恭迎父皇,咳,咳咳。”小端王低沉嘶啞的恭敬出聲,他嗓音極為斷續,尾音一落,便開始咳嗽。
鳳兮臉色微變,也忙要朝皇帝行禮,不料皇帝絲毫未朝她瞧來一眼,深黑的目光依舊緊鎖著小端王,在她還未言話時便先出了聲:“宸兒倒是糊塗,怎可在東宮對太子與太子側妃不敬?”
皇帝這話隱隱含著責備,但若是細聞,不難發覺其中那努力克製著的憎惡與恨意。
本要對皇帝行禮之話也說不出來了,鳳兮就這般靜靜的坐著,心底不由琢磨起皇帝的語氣來。
不是皆道小端王深受皇寵?怎如今看來,這南嶽皇帝對小端王似是格外的憎恨,若非努力的壓製著心底的情緒,鳳兮當真以為這南嶽皇帝會對小端王怒罵一通,最後再上些大刑。
“兒,兒臣惶恐。兒臣昨日不過是在太子皇兄處多喝了些酒,其後發生了什麼,兒臣也不知。聞說兒臣對太子皇兄與太子側妃不敬,兒臣也是愧疚,還望父皇責罰兒臣吧!”他依舊斷續的說出了這一席話,話落之後,又是猛烈的咳嗽。
鳳兮怔了怔。
小端王這番說辭,無疑是將罪過全數退卻成喝酒誤事。隻不過,瞧那皇帝一成不變的臉色,顯然是未將小端王這番解釋聽於耳裡。
“咳咳咳。”
小端王這回咳得厲害,半晌也未停歇下來。
鳳兮皺了眉,垂眸欲看他,哪知他頓時身形不穩,竟是朝她身上滑下,鳳兮臉色微變,忙伸手將渾身無力的他努力的抱入懷裡,而他也刹那朝她噴出一口血水,徹徹底底的染臟了她胸前的衣裙。
“王爺?”她眸色一緊,焦急的顫抖出聲,隨即忙慌慌張張的伸著袖子為他擦拭著嘴角的血跡。
牢外的皇帝一直未言,一雙深黑的目光就這般靜靜的盯著小端王。
鳳兮努力的抱緊小端王,見他依舊止不住咳,嘴角的血跡也止不住的溢出,鳳兮眸色一深,片刻之際,她眼眶一紅,當即轉眸朝皇帝望去,略帶哭腔的顫抖道:“求皇上開恩,王爺身子不好,已是吐血,還望皇上為王爺差個禦醫來,求皇上,求皇上了。”
皇帝眉心一皺,終歸是朝鳳兮掃了一眼,但那一眼的時間太短,短得連鳳兮的麵容都未看清。
他再度將目光落向了小端王,深黑的眸子裡含著幾許不耐煩與隱隱的滿意,最後又問:“宸兒昨日傷了太子,可是知錯了?”
“兒,兒臣知錯。”小端王斷續回到,嗓音越發的低,嘴裡的鮮血緩緩溢著。
“罷了!太子今早已是醒了過來,加之他也為你求情,我便不再追究。待出得皇宮,你便在府中好生養著。這一月內,我便罰你禁足在端王府,不得擅自出入,你可異議?”皇帝嗓音淡了幾分。
“兒臣並無異議,多謝父皇開恩。”小端王回道。
“嗯。”皇帝眸中再度滑過幾道滿意之色,隨即扭頭朝身後之人吩咐:“開鎖,將端王送回端王府。”說完,他卻無絲毫駐留,轉身便朝原路離去。
牢外的宮奴與禦林軍也紛紛跟上,最後隻餘留下兩禦林軍開了牢房的鎖。
那兩名禦林軍入得牢中,打過招呼之後便要來扶小端王,小端王則是推拒,隻讓鳳兮一人扶他。
那兩名禦林軍怔了怔,大抵是仍舊有些畏懼小端王,是以也規矩的站在了一邊,不動。
鳳兮眉頭皺了皺,也不知這小端王為何還要為難她。
她渾身也有些疲憊,加之腹中也空空,身子也虛弱,若是再扶著小端王出得這天牢,她怕是都得耗去半條命。
她暗自一歎,隨即斂了斂神,努力的將小端王扶了起來,慢騰騰的朝牢房外行去。
小端王靠在她身上,一手環在他的腰間,似是虛弱至極。
初時,鳳兮隻覺小端王很重,重得快壓彎了她的身子,然而走了不遠,卻覺小端王手臂越來越用力,最後不覺間,她身上的重量一減,最後反而是她身上的重量竟是被小端王摟著稍稍朝他落去。
鳳兮微怔,她與小端王此際的姿勢倒是巧妙,旁人一觀,自然覺得是她在扶著小端王,然而實際上,卻是小端王摟著她,讓她將身上重量搭靠在了他的身上。
他,這是何意?難不成在體貼她?
這想法甫一生出,鳳兮便按捺下去了。
小端王怎可能體貼她?小端王無心無情,她早已了解透徹了,又如何能對他再存有什麼探究動搖之心。
隻不過,他如今既能摟著她前行,想必他的身子著實無事。隻不過他方才那一口一口的血,倒是當真嚇人。
一路走得慢,跟在身後那兩名禦林軍也慢騰騰的跟著。
待踏上石階,最後終於走出天牢時,陽光打落在身上,那本是柔和的光線,竟也有些微微的刺眼。
鳳兮眨了幾眼,才適應光線,未及回神,這時,一道嬌柔喜色的嗓音揚來:“王兄,王兄。”
聲一近,鳳兮便見一身華裙的芸羅公主纏住了小端王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