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隱麵色已是有些震然,落在鳳兮身上的目光也顯得搖曳不定。
鳳兮麵上的笑意一成不變,但眸光卻是沉寂深邃。
她在賭,賭那高高在上且不可一世的夜流暄能威懾旁人,賭這身為小小侍郎的姚隱不敢對夜流暄造次,是以多少會對她存有幾分顧忌。
然而,她滿心的自信,滿心的以為姚隱會因為夜流暄的緣故而放過她,不料卻見他眸中冷光一閃,突然扭頭便朝著姚府大門兩側那守門的小廝道:“過來,將這孽女帶入府內。”
那兩名立在門邊的小廝當即應聲,速步過來毫無憐惜的握住鳳兮的胳膊,強行拉起她便朝姚府的大門行去。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鳳兮一時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全然未料到,待這姚隱聽了夜流暄之名後,竟還敢對她這般放肆。
她心下震撼,因著那兩名小廝粗魯的鉗製,她全身骨頭如散架般疼,肩頭的傷口也血流不止。
驚駭之中,為讓自己少吃點苦頭,她強忍疼痛極其配合那兩名小廝的步子,咬牙堅持著往前。
不多時,待入得姚府,身後跟來的姚隱便又道了一句:“拖去柴房。”
兩名小廝當即應了一聲是,鉗著鳳兮的力道也重了不少。
半年多不見,姚府的柴房卻是更為破爛了,待被架入柴房時,鳳兮隻覺這柴房內竟是濕氣沉沉,鼠蟻橫躥,一股子黴味飄蕩而來,令人作嘔。
兩名小廝足下步子一停,朝她一推,鳳兮身形不穩,踉蹌著摔倒在地。
她全身都沾了柴屑,肩頭的鮮血也刺眼突兀,滿身狼狽。
然而她卻一聲不吭,平寂的目光朝這小小的柴房一掃,卻是獨獨不見半年前她那張用木板隨意搭建的小床。
以往在姚府中時,她於這柴房中一住便是十幾年,而今不過是離了半年,這姚府之人竟也是迫不及待的將她的床都一並毀了,她如今見了,也不隻是喜還是怒了,隻覺心底冷笑不止,一股子的寒意與冷冽全身蔓延。
這時,那兩名小廝已是出了柴房門。
她抬眸循著那柴門一望,便見一路跟來的姚霜與姚隱雙雙立在門外,臉色各異的望她。
大抵是見姚隱對她陰狠,姚霜朝鳳兮笑得格外的得意,見鳳兮淡眼觀她,姚霜朝鳳兮投來鄙夷眼色,嘴裡道:“爹爹可是想將這賤東西關起來?可她著實惱人,關起來倒是不解恨,不如差人淩遲於她,再將肉片喂狗,如何?”
姚霜的嗓音鄙夷而又得意,冷冽而又陰狠。
鳳兮眸色微動,蒼白的麵容則是淡漠如風,然而心底深處的感覺,已是寒意蔓延,怨懟如刀。
淩遲,喂狗?
默念著這幾字,鳳兮唇上抑製不住的勾出一抹冷弧。
蛇蠍之人,亦如這姚霜,果真是什麼殘忍的法子都想得出來!想來,她與小端王一個蛇蠍,一個偽善,嗬,果真是配。
隻可惜小端王已心有鳳棲,姚霜占有欲又極強,這幾個人兜兜轉轉的,怕是誰都彆想安生。
鳳兮心下紛繁,不動聲色的將姚霜掃了幾眼,最後將目光落向姚隱,不料方巧迎上他的目光。
他此際的眸光略微失神,仿佛在思量什麼,連帶他那尖細的眉毛頭蹙在了一起。
鳳兮鮮少這般靜靜的打量過他,她自小便不知父愛為何,此番清晰的觀著自家這爹爹,她也隻覺冷意浮生,不曾有半分的親切。
僅是片刻,她便見他已是回神,圓潤的麵容嗖然浮出道道詭笑,“霜兒,此際她還有用,你莫再打她主意。”
鳳兮心底一怔,唇上弧度不變,先姚霜一步出了聲:“鳳兮不過是孤星帶煞的卑賤之人,姚大人要如何利用鳳兮?”
她連爹爹二字都已省去,縱然是陌生的喚他為姚大人,她也不覺有半分半毫的悵惘與酸澀。
這話一落,姚霜則是朝姚隱應和:“爹,這賤東西有什麼用?關在這府內,她沒準兒還會克我們姚家。乾脆殺了得了,一勞永逸。”
姚隱搖搖頭,意味深長的笑了,拉著姚霜便道:“不急。近日為父聞說那新任的右丞對端王府的一位妾室倒是好得有些過頭,京都之人也盛傳右丞不愛公主,卻獨喜王府侍妾,不料這兜兜轉轉,右丞上眼之人竟會是她,我們自然得先留著她,幫幫端王的大忙。”
姚霜眉頭一皺,眸中亮光一閃:“爹爹之意是?”
姚隱道:“右丞與太子倒是走得近,他二人聯手,你那夫婿端王,無疑是舉步維艱。唯今之計,縱是先亂不了太子,也可先亂了右丞。”
姚霜一喜:“爹爹之意是以這賤骨頭來威脅右丞?”
姚隱眸色一深,搖搖頭:“右丞軟硬不吃,並非受威脅的主兒。我們此番,倒可在芸羅公主身上下番功夫。”說著,嗓音稍稍一頓,低沉半分:“霜兒,即刻差人去右丞府暗中通知芸羅公主,記得掩人耳目,莫要讓右丞知曉。”
姚霜愣了愣,本是蛇蠍煞氣的麵容疑慮重重,似是全然未懂姚隱之意。
見姚霜怔愣,姚隱心情暢快的哈哈一笑,朝姚霜道:“霜兒還未想透?”
姚霜默了片刻,雙眼終歸是一亮:“爹爹之意可是先去通知芸羅公主來,芸羅公主見了這賤骨頭,定會動殺心。而那在意這賤骨頭的右丞定會因此事與芸羅公主生有間隙,稍有差池,芸羅公主定不饒,沒準兒還會與右丞鬨上?”
姚隱搖搖頭,隻道:“非也。為父的目的,倒是並非使芸羅公主與右丞鬨上,而是要右丞,殺了芸羅公主。”
姚霜臉色頓時一變,滿麵驚愕,“右丞會因這賤東西殺了芸羅公主?”
“右丞本非池中之物,我看他娶芸羅公主,也不過是噱頭。再者,當日他大婚,可是濕了一身喜袍,隻為救王府的一名妾室。他明之昭昭的王府那名侍妾好,無疑是連芸羅公主都未放在心上。”說著,輕笑一聲:“如此,若這孽女當真乃王府中那名令右丞極為注重的侍妾,芸羅公主一旦殺了她,怕是捅了右丞的天!”
姚隱聽得似懂非懂。
鳳兮則是淡然一笑,坦然清冷的道:“姚大人這計劃倒是好,隻可惜這結果怕是得讓姚大人失望了。”
說著,見姚隱與姚霜紛紛朝她投來目光,鳳兮眸色微動,隻道:“右丞對我,沒你們想象中的那般在意,反倒是王爺對我甚好!你們若當真引來芸羅公主將我斬殺,王爺定是饒不得你們。你們百般討好王爺,該是不願王爺惱上你們吧!”
姚霜冷哼一聲:“還做著白日夢呢?今日上車時,端王哥哥於馬車內已是向我道了實話,他待你好,不過是為了護住我,讓你代替我成為王府女人們的眼中釘罷了!哼,你還當真以為端王哥哥真心寵你?”
鳳兮眸色微沉,勾唇淡笑:“王爺是否是真心寵我倒是無妨,隻不過王爺著實有封我正妃之位,讓我一直陪著他之意。”
說著,鳳兮眸光微抬,直接迎上姚霜殺氣騰騰的目光,又平和著嗓音緩道:“不如,我們來打個賭?若是王爺在今日黃昏時也不曾來這裡接我,我任由你們處置。若是王爺於黃昏時來迎我,我便乾脆的忘了今日你們對我的不敬,在王爺麵前也不說你們一句不是,如何?”
姚霜兩眼殺氣濃烈,嬌俏的麵上浮出幾許嗤諷:“我看你這賤東西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此時此際,竟還認為王爺對你有意。”
說著,輕笑一聲:“你要做夢便快些做吧,免得等會兒芸羅公主來了,你便隻有在閻羅殿裡去做夢了。”
嗓音一落,她也不顧鳳兮的反應,當即喚著立在一旁的小廝們合上了柴門,全然擋住了鳳兮冷冽如冰的目光。
一扇略微破爛的柴房門擋住了外麵大好的光線,緊接著,一道落鎖的沉悶聲響起,使得鳳兮有種置身於囹圄的感覺。
聽聞著柴房外姚隱等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鳳兮眸色雲湧,心底沉雜湧動,久久無法平息。
不多時,柴房寂寂下來,襯得那鼠螞橫躥的聲音尤為清晰。
周圍光線暗淡,雖說不至於漆黑,但因著幽密寂寂的氛圍,倒是襯出了幾許難以言狀的厚重與詭異。
鳳兮自地上掙紮良久,終歸是爬了起來,倚靠著身後的柴草垛子而坐。
她渾身發疼,但卻不劇烈了,可以強行忍受,然而肩頭上那被血浸濕的衣袍,則是散發著森森涼意。
轉眸,她將目光靜靜落向了前方那道破舊的柴門,盯了一會兒,隨即又稍稍抬頭,瞅向頭頂那破爛且透著不少縫隙的低舊屋頂。
方才想與姚霜打賭,也不過是想多爭取點時間逃跑,本以為姚霜會怒氣騰騰的答應,以圖讓她輸得心服口服,不料姚霜竟是不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