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這滋味她已嘗試過,是以此番他再對她好,她已是心有防備,不曾如以往那般心思搖曳了。
鳳兮沉默著,任由他親昵的為她理著衣襟上的褶皺,隨即又憶起今日的慘死的碧夫人,不由眉頭一皺,嘶啞出聲:“聽說王爺在宮中過得不好,夜公子可否將王爺救出來?”
她終歸是有些心軟。
那碧夫人想救出小端王的願望,她鳳兮自是儘力而為。
再者,如今的夜流暄似是心情不錯,方才已是隨意點頭饒了姚府之人的性命,若是再求他放過小端王,沒準他也漫不經心的會答應。
然而,鳳兮這話一出,卻覺夜流暄停在她衣襟上的手一頓。
僅是刹那,他修長的指尖捏住了她的衣襟,並猛的用力朝他一拉。
鳳兮措手不及的往前一傾,詫異的麵容堪堪停在他半尺之距。
她微怔,此番這距離,她無疑是能清晰覺察到他溫熱的鼻息。
“你想救端王?你擔心他?”他問,嗓音有些清冷,但卻依舊平靜無波。
話已說到了這個份兒上,鳳兮自是未曾退縮,僅是朝他極淡極淡的點了頭,隨即又搖了搖頭,卻未有言語。
她的確想救小端王,但並非出於關心。
她不過是想應了碧夫人的話,想實現她的願罷了。
夜流暄眸中霎時滑過一縷幾不可察的複雜,隨即鬆了鳳兮的衣襟,待鳳兮傾身回去坐正,他又漫不經心的淡道:“端王此番得罪的是皇上,無人敢替他求情。”
說著,目光靜靜迎上鳳兮的目光,又道:“縱然我如今貴為右丞,也不好開這口。”
你是不願開口,還是根本就未想過要救端王?
鳳兮心下淡問,終歸是有些識時務的未將這話說出來。
“既是如此,夜公子便當做鳳兮從未說過這話吧!”說完,兀自沉默。
夜流暄盯她幾眼,眸色微動,又慢騰騰的道:“虎毒不食子,端王雖幽禁在宮中,卻非過得不如意。你今日這般,可是受了那左相千金的蠱惑?”
蠱惑?
鳳兮不置可否,雖不知今日碧夫人的哀求算不上蠱惑,但她卻實打實的知曉,端王在宮中定會過得不如意。
即便是虎毒不食子,興許皇帝不忍對端王動手,但那深宮之中,還有位太子呢。
小端王野心磅礴,那太子又怎會不知?此番小端王落入宮中,那太子又豈會讓小端王好過。
鳳兮如此想著,心思也跟著蜿蜒繁雜。
正當這時,門外卻揚來管家的恭敬嗓音:“主子,如您所料,左丞府的人來了。”
鳳兮怔了一下,扭頭朝夜流暄望來。
不料夜流暄竟是勾了唇瓣,整張俊美至極的臉散發出一種驚心動魄的危色,並朝她道:“碧夫人一死,左丞府的人便來得及時。”
鳳兮神色微變。
他盯了鳳兮片刻,修長涼薄的指尖為鳳兮拂了拂她額前的碎發,漫不經心的道:“你安生呆在這屋子裡,莫要出來。外麵風大,你若是受了風寒,倒是又得讓那人裝模作樣的做法了。”
嗓音一落,他便乾脆的起了身,足下步子直往不遠處的屋門,最後出去。
鳳兮心底發緊,麵色也有些微白。
夜流暄離去時的那句話太過深意,深得令她心生震撼。
左丞府來人了,他也一句不提是否將她交出去,不得不說,夜流暄心中埋藏何意,她的確不懂。
再者,他可是發現顧風祈並非真正的驅鬼道士了?又或是他早就知曉顧風祈的身份,反而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顧風祈在這屋內大肆做法?
一想到這兒,鳳兮心口再度一緊,連帶目光都有些發顫。
那顧風祈自詡聰明,不料早被夜流暄算計入內呢,
那顧風祈自顧自的演了一場大戲給夜流暄瞧不說,他自己,也怕是早成夜流暄的甕中之鱉。
想透這一切,鳳兮神色雲湧,已是不知自己心底究竟是何感覺了。
正巧這時,幽蘭推門進來,手中端了一碗熱騰騰的薑湯。
待行於鳳兮麵前,她便將手中薑湯朝鳳兮麵前一遞,小心翼翼的道:“鳳姑娘方才與芸羅公主出去一遭,右丞怕鳳姑娘受涼,特意差人熬製了薑湯,鳳姑娘趁熱喝喝。”
鳳兮眸色微動。
這幽蘭竟是不喚她‘夫人’,改喚‘鳳姑娘’了。想必如此改變,也與那夜流暄脫不了乾係吧。
她未有心思多做理會,僅是輕輕拂開了幽蘭遞來的碗,隨即迎上幽蘭錯愕擔憂的目光,隻道:“我身子無礙,不用喝這薑湯。”
“可是右丞方才離去時,吩咐奴婢務必讓鳳姑娘喝了這薑湯。”幽蘭惶恐,語氣微急。
鳳兮平靜無波的淡道:“你將這薑湯端出去偷偷倒了,若是夜公子問起來,你便說我喝了。”
說著,見幽蘭急得又要言話,她話鋒一轉,嘶啞的嗓音透出了幾許強硬:“幽蘭,你無須再言,就照我的話做吧!另外,你可尋得到一把弦琴,我想彈琴了。”
幽蘭終歸是噎住後話,將鳳兮打量幾眼,才道:“奴婢這便去為鳳姑娘尋琴。”
這話一出,她當即轉身出了門去。
僅是半刻,幽蘭抱了一把弦琴歸來。
她先是替鳳兮在軟榻前擺了一張矮桌,隨即將弦琴放於矮桌之上,笑盈盈的望她:“這琴是管家尋來的,說是府內最好的琴了,鳳姑娘試試。”
鳳兮眸色微動,並不答話,垂眸朝桌上的弦琴一掃,隻見這弦琴乃紅木而為,琴身的雕花也甚為精致。
她纖細的指尖朝那琴弦稍稍一撥,音色婉轉流暢,清幽古樸,隻可惜這琴聲比起往日小端王送她的那把‘烏綺’琴來,著實遜色數分。
物是人非。
琴不同,人不同,心境,也全數不同了。
突然間,她心生悵惘,倒是不由再度憶起了宮中那小端王。
想著自姚府門外一彆,小端王追尋鳳棲而去,她則是落入右丞府。
日後的日後,她與他怕是沒機會再相見了吧?
嗬。這倒是好。夫妻一場,轉眼便分道揚鑣。幸虧,幸虧她鳳兮對他不曾留念,不曾動心,是以,此番才得以幸運的不會悲傷,不會擔心。
隻是,她鳳兮也並非忘恩之人,那小端王對她著實有幾分寬待,她此際便以情應景,虛空一曲,算是為他祈福,願他安然自得,得償所願。
這心思一生出,鳳兮便垂眸凝於弦上,修長的指尖再度勾住琴弦,聲聲慢彈。
此番一曲,既不是戰鼓,也非葬心,而是一曲以前在蒼月宮時奏過的佛曲。
想那蒼月宮的明堂主初次教她佛曲,她還有幾分錯愕,不料明堂主則說佛曲靜心養性,也可為人祈福。
她當時也僅是隨意聽著,並未上心,更未真正認真學這曲子,是以此番憑著記憶與感覺彈奏,中途卻是錯亂了兩個調。
也不知這佛曲一亂,究竟於那小端王是福,還是禍。
至少,她心意已儘到。
幽蘭沏了一杯茶過來,見她一曲完畢,忙體貼的將熱茶遞到她手裡,道:“鳳姑娘彈的是何曲子,聽著竟是有些怪。”
鳳兮抬眸望她一眼,隻道:“佛曲。”
說完,掀開杯蓋飲了一口茶。
幽蘭怔了一下:“佛曲不都是念的嗎,怎還可以琴來奏。”
鳳兮未曾解釋,僅是轉了話題:“幽蘭想聽什麼,我奏給你聽。”
幽蘭受寵若驚,複又響起以前在端王府時,鳳兮也曾這般親密無間的朝她問過這話。
她怔了怔,這才低頭下來,隻道:“鳳姑娘彈什麼,奴婢便聽什麼。”
鳳兮不曾訝然。
幽蘭這話,與上次在端王府中說的一樣。
隻是上次她卻是擅作主張為幽蘭奏了一曲葬心,使得碧夫人摔倒滑胎,也令她吃儘苦頭。如今,她斷然不願再奏葬心,免得再度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