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外正立著數十名黑衣劍客,而站在那些劍客最前方的人,正是方才店中那兩名躥窗而出的素袍男子。
鳳兮窩在夜流暄懷裡,全身僵硬,然而待看清被那兩名素袍男子用長臂勾住脖子,並還用利刀抵住脖子之人時,鳳兮眸色一顫,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兩人,正是雙眸緊合,似是昏迷不醒的伏溪與芸羅公主。
此際,他們二人各自被那兩名素袍男子挾持住,那泛著寒光的鋒利刀劍正抵著他們的脖子,稍有不慎,他們的脖子定會被那兩個素袍男子手中的利刀貫穿,鮮血淋漓。
鳳兮心底發緊,看得心驚膽戰。
她不知芸羅公主為何也會隨行,但她也未有心思去揣度,她如今最為擔憂的,便是伏溪的安危。
“華山之巔的武林大會在即,流暄公子此番也出現這通往華山之巔的必經之路上,莫不是今年的蒼月宮,也想問鼎江湖?”這時,其中那名微微高瘦的素袍男子出聲道。
夜流暄淡道:“蒼月宮縱是不參與武林大會,也一向都在問鼎中原。”
“流暄公子倒是自傲。”
“我是否自傲,倒也輪不到你來評判。你們先是讓客棧之內的人中毒,如今又抓了我身邊的兩人,你們有何目的,不妨直說。”夜流暄嗓音格外的緩,那漫不經心的語調不含絲毫的緊意。
“流暄公子倒是快人快語。既是如此,我們也不拐彎抹角了。此番來意,我們不過是奉我們莊主之命,想與流暄公子合作罷了。隻要流暄公子能助我家莊主奪得頭籌,待武林儘落我家莊主之手,我家莊主定當分給流暄公子半邊天下。”
“我若是不應呢?”夜流暄眸色微動,嗓音越發的平寂悠遠,然而那平緩的腔調,卻是不染絲毫情緒。
“流暄公子若是不應,怕是不好立足了。”那人笑道:“這客棧內的江湖人士皆被流暄公子所殺,背負了這麼多人命,想必尋流暄公子報仇的門派也應不少。我知曉流暄公子此番出門是掩人耳目,並不聲張,難不成公子要因此事而壞了你此番低調出行的初衷?另外,你如今的夫人與蒼月宮堂主伏溪皆在我手裡,流暄公子難不成就不緊張這二人性命?”
聞得這些話,鳳兮雖不知夜流暄是何情緒,但她已是心底緊張連連,壓抑得有些喘不過氣。
眼見那素袍男子將刀尖又朝伏溪的脖子挨近了一分,鳳兮急得眼色大變。
然而這時,夜流暄也出了聲:“這麼多年來,你們秋水莊倒是第一個敢打我蒼月宮主意之人。”
那人嘿嘿一笑:“我家莊主說了,欲乾大事,就得膽子大。如今秋水莊雖算得上是大門戶,但若要爭過武當少林這些門派,少不了流暄公子的幫忙。”
說著,嗓音稍稍頓了片刻:“一個合作,換得武林半壁江山,流暄公子意下如何?”
鳳兮心底冷意浮生。
那人著實是不自量力了,夜流暄連這南嶽天下都未放在眼裡,又如何看得上這小小江湖的半壁江山。不得不說,夜流暄曆來不可一世,軟硬不吃,此番秋水莊這般惹他,沒準合作不成,還惹來殺身之禍。
她一麵這般想,一麵再度將目光緊緊的朝伏溪落去,眸子裡儘是掩藏不住的擔憂。
她一直以為,憑夜流暄之性定不會受人威脅,然而她卻未料到,夜流暄沉默半晌,突然出了聲:“回去告訴你們莊主,這合作,我應了。”
淡漠清冷的言語,惹得鳳兮一驚。
而對麵那素袍男子們卻是笑了,其中一人又道:“我們便在此多謝流暄公子了。”
“還不將人放了?”立在夜流暄身邊的管家忍不住怒了一聲。
那人又道:“人自然是會放。自是,流暄公子武功太高,加之蒼月宮不可小覷,沒點把柄在手,我們著實不敢輕信流暄公子。萬一流暄公子前腳答應,後腳便要滅了我們秋水莊,我們豈不是得不償失?”
“那你們想如何?”管家又道。
那人笑笑,並未立即言話,反而是目光朝鳳兮瞥了一眼,隨即朝夜流暄道:“我們要流暄公子的夫人與伏溪堂主,換得鳳姑娘。不過流暄公子放心,我們定會安全帶著鳳姑娘提前趕到華山之巔,並在那裡與莊主一道恭候流暄公子大駕!”
鳳兮臉色一變,心底猶如萬蟻撕咬,驀地開始疼痛。
這些人,竟要用芸羅公主與伏溪來換她?在他們心底,難不成認定她在夜流暄眼中的價值高過芸羅公主與伏溪,是以此番要抓把柄在手,便要將她握於手心,以圖牽製住夜流暄?
這想法甫一滋生,鳳兮心底一緊,麵色越發的白了幾許。
此際抱著她的夜流暄並未說話,似是在掙紮。
鳳兮不知他究竟是何心思,心底懸吊,但片刻後,再聞得夜流暄終於漫不經心的道出來的一句話都,她卻是滿心放下,緊然冰涼的心死灰一片,寂寂無波。
他道:“你們這話,我答應便是。”
鳳兮垂眸,唇瓣扯出一抹牽強的弧度。
本還在擔憂夜流暄會如何抉擇,此番一聽得他這般回答,她反倒是釋然了。
不得不說,這的確是夜流暄的本性呢,冷漠如冰,無情無義。
那素袍男子們神色一鬆,話語也增了幾許喜色:“謝流暄公子體諒。那五日後的華山之巔,我們靜待流暄公子到場。”
夜流暄漫不經心的瞥那出聲的素袍男子一眼,未言。
他垂眸瞧了一眼鳳兮,默了片刻,隨即伸手將她自懷中放下。
鳳兮體弱,渾身僵硬,待足尖剛落地,那兩名素袍男子雙雙拎著伏溪與芸羅公主往前,隨即將那二人迅速交由管家及一名車夫,隨即兩人雙雙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了鳳兮。
“走!”霎時,那二人也未再寒暄,略微小心的架著鳳兮便迅速往不遠處的馬車奔去。
冷風如刀,每道皆如切膚刺骨的疼。
鳳兮唇瓣上的弧度越發的深邃,連帶眸子裡也染了笑。
這時,身後遙遙傳來夜流暄清冷的嗓音:“既是以她為質,你們便得將她照料好了。若是她死了,你們便沒什麼可以威脅我的了呢!”
一聽這話,鳳兮忍不住想冷笑出聲,然而縱然是如何掙紮,喉嚨裡依舊滑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在夜流暄眼裡,她果真是一文不值呢。縱然每次都對她刻意的好,但關鍵時刻,總是會一腳踢開她呢。
以前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難怪,難怪他今日公然對她這般親近,不顧旁人眼光的親昵將她抱下馬車,且一直就這般抱在懷裡,他的意圖,怕是在誤導這些素袍男子們,讓他們以為她才是夜流暄在意之人。
隻可惜,隻可惜這些人弄錯了,真的弄錯了呢!
她從來不知,夜流暄會在她病入膏肓甚至苟延殘喘之際,還能好生的利用她一回!看來,他不將她榨乾,果然是不肯罷休的吧!
不多時,鳳兮便被那兩名素袍男子架上了一輛馬車,這馬車並不如夜流暄的馬車那般以厚毯鋪地,甚至還有軟和的被褥蓋身,是以,車內清冷寒磣,不曾有絲毫的暖意。
大抵是擔憂著鳳兮的身子,亦或是怕鳳兮當真一命嗚呼,兩名素袍男子倒是當即脫下外袍,鋪在車板上後,便讓鳳兮就坐。
鳳兮以背靠在車壁,待馬車迅速開始顛簸時,她終歸是斂住了麵上的笑,蒼白的麵容雪白一片,卻也是清冷異常,宛如風雨前夕的平靜,令人心生震撼。
馬車搖晃,寒風淒淒。
素袍男子們禦車猶如奔命,途中並不歇息。僅是見得鳳兮身子著實撐不住時,才會停下了找個客棧歇息。
第二日時,素袍男子們便買了厚毯與軟被鋪在車內,隨即用被褥將鳳兮全數包裹著,倒是令鳳兮終歸好受一些。
鳳兮身子本就孱弱,這幾日的車途,她大多時候是暈厥著的,渾身疲軟無力,經常咳血。
待這昏昏沉沉的趕路持續到第三日時,與她同車的兩名素袍男子皆麵露釋然,書生般的臉上終歸是泛出了幾許喜色。
“終於到這華山腳下了。”其中那名高瘦之人道。
“儘快帶著鳳姑娘上山,莊主這幾日,怕也是等得急了。”另一名素袍男子也跟著附和。
鳳兮昏昏欲睡,大抵是心頭早已死灰,是以在聽得華山二字,雖聯係到了‘華山之巔’這四字,但她這回,卻不如以前那般心生不祥,反而是滿心的平寂,平寂,無波無瀾,漣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