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四溢,清新鬆神。
不遠處的爐火搖曳,火苗金黃,暖意無邊。
周圍紗幔搖曳,擺設精致,不遠那一名正站著身子打著盹兒的婢女裝扮的女子,也容顏稚嫩,似為十二三歲的少女。
乍一睜開眼,鳳兮便望見了這些場景,細細打量間,神智也逐漸清明開來,才憶起當時被那兩名素袍男子以木板抬著上山時,她再度昏厥了過去。
想來此際,她已是被抬上華山了吧?
隻是,這屋中裝扮著實精致奢華,暖意浮生,此處,是誰的住處?
當時與夜流暄分彆,倒是多少知曉近日這華山之巔將有武林大會,如此一來,這江湖人士聚集之地,又怎會有這般細致的屋子?
正想著,不遠處那名婢女腦袋一歪,身形一軟,她霎時睜眼驚呼一聲,然而卻是反應不及,身子已是軟倒在地,摔做一團。
那少女倒吸了幾口冷氣,稚嫩的小臉擠成一團,大抵是太困,縱然此番打盹兒摔著,她眸中的昏沉之感竟無半分收斂。
她抬著朦朧微眯的眸子朝鳳兮所在的床榻粗略的掃了一眼,隨即乾脆的在地上坐好,後背靠在那軟椅的桌腳,繼續心安理得的入睡,隻是待她眼睛全數合上不久,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嗖然睜眼,立馬轉眸朝鳳兮望來。
在與鳳兮眸光對上的刹那,她朦朧的眸子霎時清明,隨即急忙自地上爬起,滿麵笑意的躥到鳳兮麵前,喜笑盈然的道:“姑娘,你醒了?”
她稚嫩的小臉上全是喜色,整個人瞧著燦然如花,誠摯中給人一種難以疏遠的親和。
霎時間,鳳兮突然想到了伏溪。
伏溪也是如她這般笑得燦爛的,隻是她此番離去,卻是連一句告辭之語都無機會與他說了。也不知待伏溪醒來,知曉她被夜流暄抵押給這秋水莊的人做人質,會如何反應。
心底微微沉雜,鳳兮臉色不佳,隨即有些淡漠的撇開了臉,兀自沉默。
然而縱是受到了冷待,那少女卻無半分愕然與不悅,仿佛天生就不知傷心是何,整個人格外的笑盈開朗。
“姑娘剛醒,我先去為姑娘端些吃的來!”她嗓音也是帶著欣喜的笑意,嗓音一落,她已是轉身小跑出屋。
屋內氣氛終歸是沉寂下來,隱隱透著幾許壓抑。
有簌簌風聲拍打在不遠處的紙窗,隻覺這冬日漸涼。
不多時,那少女歸來,左手雖端著一隻正冒著騰騰熱氣的瓷碗,另一隻手,則是拉著一名褐袍男子。
二人甫一入屋,那少女便忍不住朝那男子埋怨道:“這位姑娘真的醒來,三哥哥,你若不信,自個兒來看!”
話剛一出,二人已是走近。
鳳兮淡漠的轉眸一觀,目光極為自然的瞥了那少女一眼,隨即便望向了她身側的那名褐衣男子。
大抵是夜流暄那精致風華的容貌深刻於心,加之小端王與伏溪的容貌也著實好看,是以此番靜靜將這男子打量,雖覺這男子清風溫雅,但麵容卻並無驚豔。
這男子似是極為年輕,發鬢高挽,褐袍乾淨而又大氣,一絲不苟中透露出幾許嚴謹與端雅。
“本以為芙兒是在說著玩兒,沒想到鳳姑娘當真醒了。”察覺到鳳兮的打量,那男子微微一笑,模樣多禮而又溫和。
說著,見鳳兮落在他麵上的淡漠眼神不動分毫,他略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一聲,又溫和有禮的道:“在下乃秋水莊的莊主,姓蘇名衍。此番差人帶姑娘來此,委實莽撞,還望姑娘莫要見怪。”
他嗓音一落,那少女便笑嘻嘻的朝鳳兮道:“姑娘,我三哥哥是書呆子,說話文鄒多禮,最是厭惡。姑娘若是不喜,我替你將他攆出去!”
說著,便將手中那隻冒著熱氣的青瓷碗放於鳳兮床邊,挽著袖子便要朝蘇衍推去。
蘇衍麵色有些憋紅,眼看著少女的手要碰到他,無奈之中,他一本正經的道:“芙兒不可這般頑劣。若是讓你風祈哥瞧見,他又會躲你了。”
這話倒是管用,那少女聞聲後,身形驀地頓住,本要觸碰到蘇衍的雙手也如燙著了一般霎時收回,隨即朝蘇衍瞪來:“我為了照顧這位姑娘,連丫環婢女都做了,甚至還皆了丫環的衣服穿了,風祈哥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說著,嘴一噘,前一刻還嬉笑滿麵,這一刻竟是委屈欲哭。
蘇衍似是甚為無奈,忙道:“莫哭莫哭,你風祈哥滿意你,滿意你!快去後院的林子裡告知你風祈哥,就說鳳姑娘醒了。”
少女這才斂住眼中的濕潤,朝蘇衍冷哼一聲,雖不答,但嬌小的身子卻是立即跑出了門去。
眼見著那少女消失在門外,鳳兮淡漠的回了神。
蘇衍麵露幾許尷尬,隻道:“讓鳳姑娘見笑了,小妹曆來嬌慣,是以脾氣也怪了幾分。”
鳳兮眸色微動,淡然觀他。
在她眼裡,若要論起‘嬌慣’,方才那少女僅是純然了點,但與嬌慣,卻是扯不上什麼邊。
她那嫡出姐姐姚霜,甚至那嬌俏的芸羅公主,才算得上真正的嬌慣,婢女成群,性子尖酸冷冽,打人罰人甚至殺人,都不太有何顧忌的。
再者,方才那少女與這秋水莊的莊主乃兄妹,身份自是不低,能親自穿著婢女服在這屋子內伺候她這個卑賤之人,又豈會是嬌慣中的貴家小姐做得到的?
“姑娘初醒,感覺身子如何了?”正當這時,蘇衍一道溫和有禮的話拉回鳳兮神思。
鳳兮心底微深,依舊是淡眼觀他,不曾有分毫的反應。
似是瞧出了鳳兮的戒備與排斥,蘇衍無奈一笑,溫和的嗓音染著幾許賠罪:“望姑娘見諒。其實此人差人擄姑娘來,並說要以姑娘為人質之話,並非是真。此番邀姑娘來,在下也是無奈,隻因答應過一人要將姑娘帶到此處,是以便僅能……”
剛一說到這兒,他後話未再言出,麵色更是有些尷尬無奈。
鳳兮神色終於是微動,深黑的目光再度將這秋水莊莊主打量許久,心底逐漸漫出幾許難以抑製住的震然與詫異。
那日聽聞秋水莊的莊主欲借夜流暄的勢力而奪得此界武林大會的頭籌,她本以為那秋水莊主野心磅礴,再怎麼都該是粗獷陰狠之人,不料此番一見,這秋水莊主文弱書生的模樣,無疑是與她心底的猜測有著天壤之彆。
此際,這人似是對她當真存有愧疚,麵色尷尬,極不自然,整個人看似文質多禮,無絲毫冒犯,儼然一個純然的書生少年朗,這樣的人,又怎會是野心磅礴且想當上武林盟主之人?
心底疑竇一起,鳳兮心底的感覺也是變了,不自覺的開始懷疑這人是否是真正的秋水莊莊主。
正當這時,那人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又道:“姑娘不說話,可是因為你還以為自己無法出聲?姑娘無須顧忌,自今早你上得這華山之巔,風祈便喂了姑娘一枚丹藥,調養了一番身子。”
鳳兮神色再度一變。
這秋水莊主說出來的話,著實是有些憨厚純淨了。
他竟會覺得她是因為以為自己無法出聲,是以才不說話,不理會他的。
鳳兮的心弦終於稍稍一鬆,淡漠的麵色也維和不少,隨即嘗試著動了動喉嚨,才覺自己果真能夠出聲言話了。
“你當真是秋水莊莊主?”第一句話,她便是這般問的。
雖早已料到她出聲的嗓音定不會好聽,但此番當真一說話,那嘶啞低沉得猶如被車輪子一層層碾過的嗓音,竟是格外的難聽,最後連她自己都忍不住驚了一番。
再抬眸瞧床邊的蘇衍,卻見他竟未覺得她的嗓音有半分半毫的不好聽,他麵上全無厭惡之意,反而是專注著鳳兮的問話,訝異的問:“姑娘覺得在下哪裡不像秋水莊莊主啊?”
鳳兮心底微沉,不太願意多言。
待望見他眸中好奇之意難掩,甚至還自顧自的伸手理了理衣袖,又拍了拍衣上的褶皺,最後低喃出聲:“難不成是今兒的衣服穿得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