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穀內,滿地堆積的白雪。
周圍的風似是靜止,不曾有分毫波動,空中略有陽光,亮光灑落在白雪,襯得白雪越發的光亮晶透。
陽光化雪,氣溫委實是低,冷得厲害。
此番出行,顧風祈備了一輛密不透風的馬車,那馬車略微寬敞,周圍的雕欄木壁顯得格外樸質而又結實,但一入得馬車,卻覺車內彆有空天,令人心愕。
隻見略微寬敞的車內,地麵是以厚厚的軟被鋪就,車內正中有著一張矮桌,桌上茶盅一隻,杯盞兩隻,而那角落裡,還有幾本疊放整齊的書,甚至還有一把弦琴,一隻棋盤。
自一入得馬車,顧風祈便與鳳兮對著矮桌而坐。而鳳兮的那隻白貂,則是窩在鳳兮腿上,兀自安眠。
此際的顧風祈,依舊一身單薄的藍衫,容顏清俊,麵色平和閒散,給人一種難以言道的溫潤之感。
鳳兮默不作聲的將他打量了好幾眼,隨即稍稍垂眸下來,按捺神色的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輕飲。
顧風祈當真沒給她準備早膳,更無意讓她用早膳,她如今雖不餓,但腹中終歸有些不適,是以惟有喝杯熱茶,暖暖胃。
車內氣氛寧然平和。
而那車外,蕁兒與覓兒雙雙衣著厚實的棉衣,整個人裹成了包子,兩人略微笨重的跳上馬車後,便揚鞭策馬,駕著馬車緩緩往前,一陣笑鬨。
馬車開始顛簸搖晃,冗長繁雜的車輪聲不絕於耳。
鳳兮將杯中的茶水飲儘,鼻間揚來的依舊是藥王穀內熟悉的藥香,不由想著此番一走,日後許是再不會來這裡了,是以心下驀地微生幾抹不舍。
不得不說,這些日子的藥王穀令她感覺到了安然。與世隔絕,平然無爭,每日平平靜靜的生活,無疑是她最為喜歡的,最是以前一直憧憬著的。
心底漣漪微浮,鳳兮忍不住稍稍掀開了馬車那道厚實的小窗簾,目光往外一掃,正好瞧見那些緩緩後退著且沾染了白雪的藥花藥草,目光也有些搖曳了。
正這時,一道悠緩的嗓音落來,言重了她的心思:“舍不得這裡?”
鳳兮怔了一下,縮手回來,任由窗簾閉合,掩蓋住了外麵的風光,隨即再度伸手捉起那杯泛著熱度的杯盞,坦然的朝顧風祈點了頭。
顧風祈眸色微動,俊美儒雅的麵上揚起了笑:“這藥王穀與外隔絕,委實清冷,連蕁兒與覓兒都不喜這裡,你竟還喜歡?”說著,又補了句:“你不覺得住在這裡會悶?”
鳳兮平緩著嗓音淡道:“與世隔絕,卻是最為安穩。這種平和安穩的日子,是鳳兮畢生所求。”
顧風祈眸光有過刹那的滯色,隨即若有無意的道:“你該知曉的,你這輩子難以安穩。當然,待你拯救過世人後,使得天下真正安定,到時候,你也能真正安穩了。”
“顧公子又要說你的占卜之言了?又要說我有濟世之能?”
他笑了,麵容淡若清風,給人一種極為安然寧和的儒雅與溫潤之意:“清嫻姑娘也該善良一點,縱是不信我的占卜之言,但也該裝作相信才是。再怎麼說,在下都是姑娘的救命恩人,姑娘豈能隨意笑話與嫌棄在下的占卜之術?”
鳳兮淡道:“顧公子的占卜之言委實玄乎,我有自知之明,是以不信,也因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是以更不能裝作相信來欺瞞公子。”
說著,見他墨眉一皺,唇瓣一啟,似是又要漫不經心的言話,鳳兮心頭微動,先他一步再度出聲:“外麵極冷,蕁兒與覓兒甚小,在外禦車怕是不妥。”
說完,目光直直的落向他,直逼他的目光。
顧風祈笑得了然:“清嫻姑娘是想讓在下出去禦車?”
鳳兮不置可否,算是默認。
顧風祈卻是眸色一轉,伸手拉了拉身上那單薄的藍衫,朝鳳兮道:“在下穿得委實單薄,出去禦車,怕是要受涼。”
說著,目光在鳳兮身上那厚實的衣裙上掃了一眼,笑道:“在下瞧清嫻姑娘衣著厚實,加之懷中還有白貂暖身,不如清嫻姑娘犧牲一回,出去禦車如何?”
鳳兮淡漠的麵色一沉,嘴角一僵。
他笑得越發儒雅,“當然,清嫻姑娘身子傷勢未愈,加之又未吃早膳,自是禦不得車的。不如,還是讓那兩個丫頭禦車吧,反正她們鮮少出這藥王穀,此際定是興奮了。”
幾句話,便將鳳兮想趕他出去的心思徹底澆熄。
鳳兮心底漫出幾許無奈,隻道這人的臉皮委實又厚了一層。
她按捺神色,不再言語,一口飲儘了杯中的茶水,待放下杯子後,顧風祈卻是拎起茶盅為她再倒了一杯水,隨即自懷中掏出一枚瓷瓶,倒了一顆褐色的丹藥朝鳳兮遞來,道:“雖然早膳不用吃,但這顆藥丸,清嫻姑娘倒是得吃了。”
鳳兮垂眸將他手心的藥碗打量一番,伸手拿過,兀自垂眸凝視,卻未立即吃下。
這時,顧風祈又道:“路途之上,無法為清嫻姑娘熬製湯藥,我前幾日便開始為姑娘著手準備方便帶上路的藥丸了,姑娘還是莫要再懷疑什麼了,這藥丸對你心口傷勢的愈合有助,還能益身健體。”
鳳兮盯他一眼,這才將藥丸放入嘴裡,以茶水衝下。
顧風祈靜靜瞅她,道:“清嫻姑娘倒是多疑。那枚藥丸,外麵之人千金難求,到你這裡,竟成了一文不值且還遭懷疑之物,清嫻姑娘委實想砸了在下這塊‘醫仙’的金字招牌。”
鳳兮抬眸觀他,見他語氣雖透著幾許無奈,但麵上卻是帶笑,儒雅溫和,眸中淡淡的調侃之意明顯,鳳兮眸色微動,按捺神色的淡道:“顧公子言重了。”
短短幾字過後,再無彆的解釋。
顧風祈麵上滑出幾許不曾掩飾的失望:“清嫻姑娘委實是淡漠,惜字如金。”
說著,自角落裡那遝整齊的書中翻出一本遞在鳳兮麵前的矮桌上,又道:“昨日見姑娘偷在下的藥丸,委實驚訝。姑娘若是真喜歡,不妨自己讀些毒理之書,自後想要什麼毒丸子了,自行配置便是。”
說著,又補了句:“在下曆來隻聞說梁上君子,但女子為賊,著實是少聽。在下好歹也是姑娘恩人,姑娘如今又跟隨在下,在下也不好怠慢了姑娘,不如,從今以後,我教你毒醫二術,如何?這樣一來,姑娘配製出的毒丸與醫丸也能價值百兩,也算是身有技能,不至於什麼都不會。”
鳳兮怔了一下,目光有過刹那的發緊,心下也是有些漣漪浮動。
“顧公子這是想讓清嫻拜你為師?”鳳兮低低的問,目光緊緊鎖他。
他儒雅的俊容一愣,修長好看的眼角也是一抽:“拜師倒是不必。在下也不過二十,正值年少風華,若是有了你這麼大的徒兒,定是要讓外人笑話。”
說著,又慢騰騰的補了句:“不過,清嫻姑娘若能答應成為在下的義妹,倒也甚好。”
義妹?
鳳兮心下微微琢磨著這二字,淡漠的麵上拂過一許掩飾不住的複雜。
顧風祈身為大昭皇子,身份極其高貴,他的那些妹妹,皆為國之公主,金枝玉葉,縱是表妹,也是國之郡主,貴不堪言。
若她成了他的義妹,身份自然是一躍而上,隻不過,她卻有自知之明,這天下掉餡兒餅的事,她委實是覺得玄乎,不會相信的。
“多謝顧公子好意,清嫻身份卑微,受之不得。如是顧公子當真不嫌棄,清嫻願伴在顧公子身邊,聽顧公子使喚。”她按捺神色,淡道。
她如今孤身一人,也委實不知該去哪兒,若真能學會毒術及醫術,也能替人拿醫問藥。若是時機成熟,也無須再依附顧風祈,僅是憑她本事,便能養活自己了。
顧風祈眸中有過幾許深色,隻道:“清嫻姑娘可是想清楚了,一旦成為在下的義妹,姑娘再不是卑微低賤之人,且還複貴盈門。”
“清嫻一直都不求富貴,隻求安生。”說著,目光緊緊鎖他:“清嫻雖不知顧公子此舉為何,但清嫻卻知,站得高,有時會摔得更慘。清嫻卑微,加之又多次自那鬼門關經過,若顧公子也想利用清嫻,還望手下留情,最好是能饒過清嫻性命。”
他歎息一聲:“你果真是多疑。”說著,又補了句:“在下對姑娘當真並無惡意。”
鳳兮靜靜觀他,未言。
他又迎上她的目光,儒雅的麵容透著幾許溫潤與平和,“既是清嫻姑娘不願成為在下的義妹,也罷,那在下便懇求姑娘將在下當做朋友吧!”
說著,見鳳兮眸色微動,但卻並無答應之意,他又道:“在下好歹也是清嫻姑娘的救命恩人,姑娘‘清嫻’之名也是隨著在下‘清隱’之姓,若是姑娘連在下的這個要求都拒絕,無疑是不近人情了。”
鳳兮暗歎一聲,隻道這顧風祈當真是話語層層緊逼,令她難以拒絕。
不得不說,這些日子以來,他著實對她甚好,縱是在她昏迷的那幾日內,他也衣不解帶的照顧,形容憔悴,放眼這世上,又有誰這般照顧過她?
一想到這兒,鳳兮淡漠的心底終歸是滑出了半許鬆動。
她目光再度在他儒雅的麵上流轉幾番,終於是道:“既是朋友,顧公子日後便莫要再喚我‘清嫻姑娘’了,你喚我名字便好。”
“你這是答應了?”他微微一笑,墨瞳光影重重,儒雅而又美好,加之整個人藍袍雋秀,墨發輕垂,整個人瞧著寧然而又風華,還隱隱透著幾許令人驚歎的仙風之意。
鳳兮眸光有過刹那的驚豔,突然憶起,以前伏溪曾說天下四傑名動天下,他們容顏皆是傾城無方,俊美無儔。
夜流暄與小端王的驚豔,她已見識過,而今麵前這藍衣翩翩的顧風祈,也委實是驚豔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