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流暄眉宇微蹙,清俊的容顏漫出幾許複雜。
但也僅是片刻,他轉頭回去,牽著鳳兮繼續往前,隻清冷如常的道:“你若關心這事,儘可自己去探尋答案。”說著,嗓音稍稍一頓,又道:“你此番問我,我也無意與你說,隻是有一點,我倒可告知你,我的確憎惡南嶽。”
鳳兮怔了一下,按捺心底波動不堪的情緒,又道:“你還是不肯告訴我?”說著,那隻被他裹在掌心的手指忙掙紮開來,並反手握住了他修長的指骨,拉住了他。
他順勢停了足,再度轉眸望她,一雙墨黑如玉的眸裡深邃盈盈,似要將鳳兮徹底卷入那一汪深得無底的寒潭。
鳳兮稍稍眸,避開他的目光,但捏著他的手指分毫不鬆,隻道:“夜流暄,你告訴我吧,北唐究竟如何亡國的?你與我外祖父,又是何關係,為何連睿王府的暗衛都得聽命於你?”
他沉默片刻,並未回她的話,隻漫不經心的清冷道:“心係上北唐了?”
鳳兮皺眉:“我是北唐人,自然得了解北唐之事。”她不願再像個傻子一般灌注上北唐帝姬的名號,承受著一些她全然不知的凶險及仇恨。
若是可以,她自然想做個明白人,至少知曉北唐之仇,知曉她父母之仇。
說完,她再度 迎上了她的目光,卻見他眸色深沉悠遠,俊容略生複雜,似在思量什麼。
卻也僅是片刻,他深黑的眸裡滑過幾許隱隱的漣漪,隨即薄薄的唇瓣一勾,容顏淡笑,美得驚心。
鳳兮目光一顫,再度挪開,卻聞他漫不經心的道:“你若隨我歸得南嶽,我便告知你一切。”
鳳兮怔了一下,心底頓時怒了半許,隨即當即鬆開他的手,壓抑情緒的道:“你不願說便罷了,何須以此要挾!”
說完,快步往前,不料再度被她拉住了手。
如同沒察覺她的怒意一般,他再度自然而然的將她的手裹入微涼的掌心,隨即牽著她繼續往前,隻清冷如常的道:“我若想要挾你,定不會問你的意願。北唐鳳兮,我終歸還是太放任你了,竟讓你在我麵前越發放肆!不過你要知曉,這天底下,可非所有人都如我這般包容你,亦如等會兒到了這宮中禮殿,你自該收斂脾性,至少得做出恭敬安分的模樣來!”
鳳兮神色微動,神色一冷,但終歸是未說話。
他放任她了嗎?這人曆來對她無情狠毒,肆意將她利用成棋,肆意掌握她的命途,這便是他口中所謂的‘放任’?
嗬,當真是可笑,可笑了呢。
鳳兮心底沉雜,諷笑盈盈,卻也是一聲不吭。
極為難得的,她安分隨著夜流暄牽引往前,待行過廊簷,漫過小徑,踏過假山水榭,終於是到達禮殿。
未至禮殿內,便先聞了絲竹靡靡之音,其中伴隨熱議,笑聲也是伏伏,好不熱鬨。
今日太後壽辰,也算是朝中齊祝,鳳兮本以為禮殿之中群臣皆至,不料真正入得禮殿,才見不僅朝臣皆至,連他們的家眷千金皆同坐一堂。
放眼一望,各桌千金皆甚為年輕,大多二八年華,衣著清麗卻也華貴,加之她們容顏本是嬌好,發上珠花雲雲,委實是富貴逼人。
突然間,鳳兮突然想起自己早上僅是隨意挽發,上麵未有任何珠花,縱是身上夜流暄所給的天蠶絲衣貴重,但樣式清染,並不太拖曳華貴,是以比起這在桌的閨閣千金們來,委實遜色不好。
正思量,回神,才覺殿中方才還笑聲伏伏,此際竟是銷聲匿跡。
待她轉眸一望,才加在場之人皆是朝她身邊的夜流暄打量,而那些閨閣千金,嬌容統一泛了紅暈,麵頰羞赧,目光閃爍驚豔,儼然心底小鹿亂撞,生了傾慕之意。
鳳兮暗暗一歎,心底諷笑開來,隻道夜流暄這身精致傾世的皮囊,果真容易吸引人,隻是,這些殿中女子倒是不知,夜流暄可非他麵容這般美好呢,一旦沾染,定粉身碎骨。
“攝政王倒是來晚了。”正這時,一道溫潤的嗓音滑來,打破了殿內的驚豔與寂寂。
鳳兮循聲一望,便見一身藍袍的顧風祈正緩步朝她與夜流暄迎來。
夜流暄足下步子並未停,牽著鳳兮繼續往前,他也並未立即朝顧風祈招呼,待顧風祈迎至他麵前,他才牽著鳳兮稍稍駐足,清冷如常的道了句:“的確是來晚了。隻是,大昭皇子未與寧王府之人一道來?”
顧風祈儒雅而笑,目光先是朝鳳兮一瞥,隨即朝夜流暄回道:“在下並非寧王府之人,不與他們一道來也是正常。如今這東臨,在下惟有鳳兮這親近之人,既是不能到攝政王彆院接她,便隻能到這禮殿等候了。”
說著,他再度將如墨的眸子朝鳳兮落來,並當眾伸手為鳳兮理了理額前碎發,麵上含有幾許不曾掩飾的寵溺,道:“早知鳳兮對南嶽攝政王依賴,視他為親兄長,隻是鳳兮已為我妃,倒是不該任性得再如以往那般與攝政王同呆一院,要不然,有些不知內情的人,怕是要誤會了。”
親兄長?
鳳兮眸色一動,倒是不知顧風祈竟會這般莫名的為她找了個借口。
她如今名義上的確是顧風祈的妃,被夜流暄強行在他的彆院留了一夜,若是傳出去,自然影響名聲,隻是這顧風祈這話委實是恰到好處的解了尷尬與危機,算是高明。
“殿下能體諒鳳兮對攝政王的兄長之情,鳳兮甚是感激。因著攝政王快要回南嶽了,鳳兮與他終有一彆,是以心生不舍,昨夜便促膝長談了。”群臣皆在,多雙眼睛盯著,鳳兮倒也按捺神色,順著顧風祈為她安置的台階而下,淡淡的道出了這話。
隻是這話一出,她明顯察覺夜流暄將她的手捏得緊了半分,隨即,他朝她望來,一雙深黑如玉的眸子透著幾許令她看不懂的沉雜與陰沉,低道:“蠢東西一長進,倒是變了味。”
他這話毫未給鳳兮麵子,惹得鳳兮臉色一僵,眸中頓有怒意。
在場之人也紛紛色變,如今已是聽聞鳳兮之名,自能聯想到今日四下傳得沸沸揚揚的北唐帝姬。
聞說寧王與睿老王爺對這北唐帝姬甚是寵愛,地位堪比當朝公主,而今這南嶽攝政王卻是委實大膽了,竟是當眾諷刺北唐帝姬,如此一來,豈不是將寧王與睿老王爺雙雙得罪了?
“夜流暄!你……”鳳兮心底複雜橫生,怒氣一湧,頓時要朝夜流暄低沉沉的怒幾句,不料後話未出,夜流暄已是先行鬆了她的手,獨自踏步往前,坐在了不遠處的一張矮桌。
鳳兮怔了一下,怒瞪著他,然而他卻是不再朝鳳兮望來半許,僅是淡漠清冷的抬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把玩起桌上的酒杯。
“鳳兮莫要氣了,氣壞身子倒是不好,來,隨在下入座吧!”正這時,顧風祈已是溫潤出聲,緩聲相勸,說著,便拉著鳳兮入座在了他的矮桌旁。
殿內氣氛頓時變了幾許,詭異中透著幾許壓抑。
眾人皆朝鳳兮與夜流暄打量,不多時,幾名東臨大臣倒是壯了膽子朝夜流暄的矮桌而去,隨即立在他麵前,欲熱絡的寒暄幾句。
畢竟,南嶽攝政王權利滔天,也算是大人物了。
奈何那幾位大臣僅是賠笑著剛說了幾句,夜流暄長指上的酒杯一放,深幽的目光漫不經心的朝麵前的幾位大臣望來,隨即清清冷冷的吐出一字:“滾。”
在場之人無一不怔,待回神之後,麵上皆有怒意了。
夜流暄雖貴為南嶽攝政王,但此番身在東臨,委實是太過目中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