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四名遺臣皆戒備的盯住了蘇衍,生怕他突然發力。
鳳兮靜靜的站著,深黑的目光朝蘇衍打量一眼,而後伸手拂開他的劍,朝他道:“先彆急。”
嗓音一落,她目光朝烏俅聖女落來,淡道:“聞說烏俅之人擅蠱術,想必聖女的蠱術定然卓越。我昨日才在藥房中研製出了一種新的蠱毒,此際先由聖女試試,也可知其效用如何,沒準兒聖女在中蠱之後就突然想通什麼了,就對蘇公子說出答案了。”
說完,鳳兮已是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隻瓷瓶,而後緩緩蹲在烏俅聖女身邊,目光迎上她的,又道:“你有萬蟻散,我卻有噬心烈蠱,也許這種蠱毒種下,那疼痛之感,怕是聖女這般稚嫩的身子難以忍受!”
“你這蛇蠍女人!你莫要太放肆了,我若是有朝一日逃了出去,定叫你不得好死!”眼見鳳兮伸手扯開了瓷瓶蓋,烏俅聖女怒吼,許是大抵是年紀尚小,此際她那怒不可遏的眸子裡竟也破天荒的有過刹那的畏色滑過。
蛇蠍女人?
鳳兮怔了一下,默默的將這幾字念了幾遍,心底再起波瀾。
蛇蠍嗎?
曾幾何時,一向宛如地底淤泥的她,一向卑微如塵的她,竟也被人稱作蛇蠍了?
往事有過刹那的回閃,但卻被鳳兮及時抑製住了,回神後,她按捺神色的朝烏俅聖女淡道:“想讓我不得好死,你便先逃出去再說吧!隻可惜,上次讓烏俅將軍僥幸逃走,這回你烏俅聖女,是無論如何都逃不掉了!”
嗓音一落,她手中的瓷瓶口頓時朝烏俅聖女的嘴逼來,烏俅聖女大驚,心裡防線終於開始崩塌。
她目光迅速對上蘇衍,嗓音增了幾許緊然與顫抖:“蘇衍,我說,我說!你快讓這瘋女人收手,我不吃蠱毒,我不吃,我不要吃!北唐鳳兮,你莫要太過分了,我好歹也是烏俅聖女,你若害了我,烏俅不會放過你!”
“烏俅早已舉兵朝東臨邊關來犯,我們東臨,還怕你烏俅不成?再者,如今兩國局勢這般嚴峻,烏俅卻放你這聖女來這東臨找什麼六皇子,難道烏俅就不怕你一旦暴露身份,就注定被東臨所劫,興許還會喪命!難道你烏俅的聖上,就不擔心你的性命?”鳳兮淡道。
烏俅聖女一怔,頓時沒了言語。
鳳兮深眼凝她幾眼,也無意再多說,僅是稍稍拿開瓷瓶,道:“不是不想吃這蠱毒,不想受這噬心烈蠱的疼痛嗎?你有話,還不與蘇公子講?”
烏俅聖女瞪鳳兮一眼,眸底存有幾許妥協,隨即朝蘇衍道:“據我所知,全天下渾身之血帶劇毒之人,惟有曆代的蒼月宮宮主。聞說蒼月宮地處南嶽,加之前幾任蒼月宮宮主早已不存於世,如今尚在的,便隻有夜流暄,也就是南嶽的攝政王了。”
說著,眼見蘇衍渾身一顫,她頓時覺得有些解氣,道:“你那妹妹終歸短命!無論我是否說出能為她解毒之人,她終歸免不了一死,不是嗎?不得不說,那夜流暄身上的毒血,你敢去放嗎?憑你這懦人之性,借你十個膽子,你怕是都不敢對夜流暄動半個刀口吧?”
蘇衍頓時氣極,手中的長劍發著顫。
鳳兮眸色沉重,默了片刻,終歸是緩緩起身,隨即朝蘇衍望來:“蘇公子信這烏俅聖女的話嗎?”
蘇衍目光搖曳,隱隱有些不穩:“蘇某不得不信!隻要有半分可能,蘇某都會拚死救芙兒。”
鳳兮神色微動,淡道:“蘇公子護妹情深,鳳兮佩服。隻是,夜流暄的血,你放不得,更不能放 !”
蘇衍眉宇一蹙,帶怒的目光朝鳳兮望來:“鳳姑娘是想阻攔蘇某嗎?”
鳳兮臉色不變,隻道:“我並非是要阻攔你,不過是要提醒你不要毫無意義的送命罷了。夜流暄,你怕是傷不到他分毫,更彆說取他一滴血。”
“縱是如此,蘇某也得去試試。”
鳳兮深眼凝他:“我若是不許呢?”
蘇衍微怔,目光越發的複雜。
鳳兮靜靜迎上他的目光,嗓音也跟著淡了幾許:“我可以原諒令妹方才對我心存殺意之舉,但蘇公子也得保證不要尋夜流暄麻煩。如若不然,鳳兮與你,便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蘇衍目光一顫,臉色都有些變了。
他深深的凝望著鳳兮,“鳳姑娘當日寧願自華山之巔跳下,也要脫離夜流暄的魔爪。鳳姑娘不是也恨著夜流暄的嗎?如此,你為何要這般護他?”
鳳兮眉頭一皺,眸底深處滑過幾許暗沉與複雜。
良久,她才稍稍斂神,道:“我欠了他,所以便該護他。我知蘇公子難處,但萬蟻散也非天下絕毒,我這些日子也經常琢磨毒術,蘇公子若是信我,不妨讓我來為令妹配製解藥。”
嗓音一落,她無意多言,目光朝幾名北唐舊臣望去,隻道:“諸位今日來得及時,鳳兮委實感激,北唐雖不在了,但有你們在鳳兮身邊,鳳兮甚感欣慰。”
“公主言重了。守護公主,便是先皇遺詔,更是臣等使命。”幾位北唐舊臣忙道。
鳳兮心底再度一暖。
這些人,無非是憑著一顆不屈的忠心,才不願歸順南嶽,甘願隱居而活。她與北唐何德何能,竟能得這些忠骨之臣的支持!
眸底嘈雜不堪,情緒也波蕩起伏。鳳兮沉默半晌,才轉移話題,讓北唐舊臣押烏俅聖女入宮。
眼見他們四人拎著渾身無法動彈的烏俅聖女走了幾步,鳳兮才突然喚住他們,道:“還是先押送至睿王府,再讓睿王府之人送入宮裡吧!”
畢竟,這四名北唐舊臣在這東臨不過是布衣,他們若要將烏俅聖女押入宮中,怕是未至宮門,便被守著宮門的官兵們揮走了,是以,還是讓睿王府的人出麵,事情也會順暢一些。
四位北唐舊臣點了頭,應了話,足下步子稍稍一轉,拎著罵罵咧咧的烏俅聖女朝睿王府方向而去。
冷風浮動中,周圍氣氛顯得有些平寂與發涼。
鳳兮瞅了一眼立在原地不動的蘇衍,道:“蘇公子若是不介意,便領著芙兒先入住睿王府吧!從今夜起,我便可先為芙兒準備藥浴。”
蘇衍眸色動了動,緊蹙的眉頭也略微釋然,待他正要答應,不料一旁的芙兒哭著冷喝:“哥哥,我不去!我不要她救!”
鳳兮與蘇衍雙雙轉眸一望,隻見芙兒已是在地上翻滾著,兩手狠狠的抵住心口,臉色疼得慘白。
“芙兒。”蘇衍的嗓音積滿了顫抖與心疼,忙過去將芙兒抱在懷裡,奈何芙兒伸出一隻手死死的揪住他的衣襟,斷斷續續的道:“哥,我不要她救,我不要她救!你修書給風祈哥哥,告訴他芙兒想他了,他會來的,他一定會來看芙兒的,對吧?”
鳳兮靜靜的觀著,眸中複雜至極,隱隱存了幾許悵然。
皆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傷人,但最傷人的,卻是一朝陷入情網,不可自拔,那些所謂的單相思,卻不僅是傷人,更是要命。
芙兒也終歸是命途多舛,隻可惜小小年紀,卻已是情竇而開,傾慕上了人,若是喜歡上了一個尋常的有情有義的男子還好,可她卻喜歡了顧風祈,不該,不該。亦如她北唐鳳兮一樣,最不想再與夜流暄扯上關係,卻偏偏逃脫不得。
“芙兒,你怎如此執拗!大昭皇子,不會喜歡你的!”蘇衍終歸是心狠了一回,明之昭昭的要掐斷芙兒的念想。
芙兒臉色再度一白,捏緊了他的衣襟,說不出半句話來。
鳳兮目光朝蘇衍落去,道:“蘇公子若是願讓鳳兮為令妹解毒,便勸好令妹,帶她來睿王府吧!若未勸好她,亦或是她仍執迷不悟的想要了鳳兮的命,便望蘇公子莫要帶她來睿王府了,你帶她去尋顧風祈吧,這樣也能滿足她最後的念想。”
嗓音一落,鳳兮也沒心思觀蘇衍反應,轉身便走。
不多時,待獨自行至另一條微微深幽的長街,方才那兩名被人群擠走的暗衛回得了鳳兮身邊,眼見鳳兮並未受傷,二人焦急後怕的麵色終歸略有釋然。
鳳兮隻是盯了那二人一眼,閒閒道了幾句,待二人得知方才刺殺是烏俅聖女所為,二人臉色皆是一驚。
“聞說烏俅聖女武功高強,擅用蠱術,孫小姐未受傷,當真是萬幸。如若不然,屬下等萬死不得其咎。”其中一名暗衛嗓音微微發緊。
鳳兮默了片刻,才平靜如風的淡道:“烏俅聖女厲害,但終歸稚嫩了些。”
再說,烏俅聖女即便再聰明,也不過才十一二歲,縱然心有蛇蠍,卻也是雙手難敵四拳,加之她的白綾偷襲,烏俅聖女想勝都難。
嗓音落下後,鳳兮便再無言話,緩步往前。
不多時,待行至睿王府前,隻見睿王府家丁正趕著一名小乞兒。
“你怎又來了?當真是賤骨頭,天天打都打不走,也打不怕你,今個兒,你竟還要硬闖這睿王府,你是嫌命太長了?”正這時,其中一名家丁似是極不耐煩的吼了幾句。
然而放眼朝那小乞兒觀去,隻見他身材單薄瘦小,即便被睿王府守門的家丁們推搡得厲害,他也狠狠的盯著睿王府大門,瘦小的身子拚命的想朝大門擠去。
眼見無論如何都推搡不走這小乞兒,家丁們也火了,其中一人又吼道:“狠狠的打!既然這小子皮糙肉厚,天天打都打不怕他,那我們今兒就莫要再手下留情了,狠狠的揍,廢了他半條命,看他還有沒有本事爬回來,看他還敢不敢再像前幾日那般一有力氣就來硬闖這睿王府大門!”
僅是刹那,那小乞兒便被推搡在地,家丁們當即對其拳打腳踢。
鳳兮驚了一跳,遠遠吼道:“住手!”
“孫小姐?”家丁們紛紛停住身形,皆愕然的朝鳳兮望來。
鳳兮極快的上前,家丁們也忙讓出了道,眼見鳳兮蹲在那小乞兒麵前,那小乞兒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是朝鳳兮狠狠一推。
鳳兮觸不及防的被推坐在地上。
家丁們驚了一跳,咬牙切齒的咒罵小乞兒,又要伸手抬拳去揍他。
然而就在此際,鳳兮卻是出了聲:“住手!”
“孫小姐,這小乞兒太過無禮,加之身上臟膩,孫小姐還是離他遠點,容屬下們教訓教訓他!”有家丁硬著頭皮勸道。
鳳兮並未將家丁們的話聽入耳裡,待再度在小乞兒麵前蹲好,目光再度緊鎖著他,一時之間,眸底複雜與深邃之意湧動,卻也是突然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正這時,小乞兒突然帶著哭腔的怒吼:“你這騙子!大騙子!你上次在劉府門前帶走我,然而又將我丟在那所彆院,讓我自身自滅!你這騙子,騙子!你既是這般容易不要我,為何還要三番兩次的拉我走?你到底想做什麼!連個乞兒都要虛意玩弄,你們東臨人果真是可惡,可惡!等我被他們尋著了,我一定要先殺了你,再殺了東臨的人,我一定要……”
家丁與兩位暗衛皆是一驚。
鳳兮目光一深,一把捂住小乞兒的嘴,朝他道:“有什麼話彆在這裡吼!隨我進來!”
說著便半拉半扶的將小乞兒朝睿王府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