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在東臨被養得太好,加之也算計了不少人,此番再度被夜流暄這般呼喝使喚,鳳兮心底終歸有些不平了。
“夜公子莫要欺人太甚了!當街不給鳳兮麵子,於你有何好處?夜公子莫要忘了,鳳兮如今是東臨來使,夜公子若有意與東臨同盟,此番定不能讓鳳兮受這等恥辱。”鳳兮道。
夜流暄終於是稍稍回頭朝她望來,深黑的墨眼直視著她:“你以為我病了,便奈何不得你了?亦或者我病了,你便憐憫心起,膽敢當街與我叫囂了?”
鳳兮怔了一下,直直的迎上他的目光,道:“鳳兮並無此意。方才問候夜公子的病,也是出自真心,並無半分憐憫!”說著,嗓音一挑,反問他:“再說,夜公子需要鳳兮憐憫嗎?夜公子已是南嶽攝政王,身邊能人無數,何曾輪得到鳳兮來憐憫你?”
他深黑的眸中無半分波瀾,冷沉如深淵,令人望之生寒。
“多日不見,你這性子倒是大變。如今竟是不怕我了?”他冷岑岑的道。
鳳兮依舊淡然的迎上他的目光,縱然麵容平靜,然而心底終歸是有些發緊與退縮,“人總是要變的,以前夜公子不是一直希望鳳兮變了懦弱的性子,不是一直都希望鳳兮不再怕你嗎?”
他冷道:“以前之事,你竟還記得。隻不過,如今時過境遷,你以為我還會希望你如此?自打我上次從東臨離開,你便該知曉,我與你,再見便是仇敵。如此,你還敢坐在我的馬背上?”
鳳兮身形一僵。
他眸色越發的冷冽,精致俊美的容顏緩緩浮出幾抹淡笑,那笑容太淡太淡,卻也是風華極致,美得驚心。
“怕了?”
“不怕!”鳳兮強耐心神的道,說著,又篤定道:“你不會殺我的。你若想殺我,早就殺了,而且也不會以紅毯鋪地,梅花飛散的迎我!”
他冷笑,嗓音悠遠低沉,音色卻如她記憶中那般好聽:“不長進的東西呢!你以為我這便是對你好了?嗬,可否與我賭上一局,就賭三日之後,南嶽端王餘孽,將全數慘死在這南嶽京都城內?”
鳳兮臉色頓時一白,心底震驚。
“你竟然,竟然…… ”
他勾唇而笑,臉色殘忍至極:“終於明白過來了?我此番大張旗鼓的開城迎你,不過是要端王知曉,你已入了這南嶽京都城罷了。”
鳳兮微顫著嗓音道:“小端王與鳳兮已是陌人,他定不會因我而來這南嶽京都的!”
“那你這幾日便好生看看!看那南嶽端王,究竟會不會為了你以身犯險!”他冷道,話剛到這兒,他再度冷道:“還是不下馬?”
鳳兮非但沒被他的冷意嚇住,反而是氣得再度將他的腰身抱緊了幾分,怒道:“不下去又怎樣?夜流暄,你究竟想做什麼?小端王已然對你構不成威脅了,你為何還不放過他!”
“我是否放過他,豈容你置喙?北唐鳳兮,你莫不是在我麵前太過放肆了?”他冷道,嗓音一落,再度問了句:“果真不滾下去?”
“不下去又如何!”鳳兮心底不暢,嗓音也增了幾分惱怒與執拗。
夜流暄未再言話,手中的馬鞭一抽,馬兒頓時嘶鳴,隨即四蹄踏飛,在街道上發瘋般橫衝直撞。
街道周圍那些井然有序站著的百姓紛紛驚呼,四處躲閃,亂成一團。
鳳兮嚇得心底狂跳,忙道:“夜流暄,你停下,停下!”
眼見夜流暄分毫不聽他的,她強行騰空飛身而起並在他的身前擠著坐定,而後強行奪過他手中的韁繩將馬兒勒回了正道。
一時間,百姓驚愕不定的朝鳳兮與夜流暄望來。
鳳兮心底的狂跳並未立即平息,待策馬朝正道上正常行駛時,她大吐了一口氣,忍不住怒道:“夜流暄,縱然心底有怒,也萬不該拿百姓性命玩笑!”
身後揚來他淡到極致的冷笑,嗓音依舊清冷無溫:“公主倒是增了幾分氣派,隻是公主忘了,這馬,這道,這南嶽百姓,皆掌控於我!”
嗓音一落,未及鳳兮反應,他已是伸手朝鳳兮猛的一推,鳳兮猝不及防的朝馬下墜去,卻在刹那間反手拉住了他的胳膊,隨即再度動用輕功坐回了馬背。
“公主當真要逼我動手才會下去?”他精致的容顏帶著幾分冷冽,墨眼微眯。
鳳兮瞪著他的眼,怒氣一來,也冷了嗓音:“夜公子精貴,鳳兮委實開罪不起。但今日這馬,鳳兮卻是坐定了!夜公子若當真看不慣鳳兮,不如就當場殺了鳳兮!”
說完,再也不理會他的反應,繼續策馬往前。
身後的夜流暄半晌未言,突然的沉默令鳳兮覺得怪異,心底的怒也被時間衝散,逐漸減卻不少。
正這時,後背貼來一具微涼的胸膛,隨即,腰間也被一雙細瘦的臂膀環住,鳳兮渾身一僵,不及反應,夜流暄的腦袋已是搭靠在她的肩頭。
“你如今的無賴之性,是何人教你的?”他低低的問,嘴裡的熱氣噴打在鳳兮脖子裡,令鳳兮皮膚一顫。
鳳兮未料到他突然間會這般貼近他,更未料到方才還打打殺殺的他此際竟突然溫順了下來。
她按捺神色的朝他回道:“夜公子當眾貼我這般近,若是論起無賴之性,鳳兮怎及得上夜公子!”
他清冷如常的道:“你若是不喜,儘可推開。”
鳳兮冷笑:“夜公子武功高深莫測,鳳兮豈有本事推得開你?”
“你不試試又怎知道?也許這次,我便真沒本事在你的推搡下坐穩這馬背。”他低道。
鳳兮愣了一下,隻覺夜流暄這話低沉清冷,委實不像是玩笑。
她眉頭一皺,心底複雜橫生,最後再度忍不住問:“夜公子的病究竟痊愈了嗎?”
他這次卻並未回答!
鳳兮接連問了兩次,依舊見他不答,心底突然生了幾許不暢,嘴裡吼了句:“夜流暄!”
他刹那間卻是猛的在她背上咳嗽,似是要將肺都咳出來似的。
鳳兮驚了一下,正要出言,卻覺後背的衣裙仿佛有一團溫熱濕潤的感覺在蔓延,她臉色頓時一變,方要勒住馬查探他的究竟,不料夜流暄整個身子靠在她的身上,清冷低聲的淡道:“繼續策馬,迅速回攝政王府!”
“你怎麼了?”鳳兮忙問,嗓音莫名的發著緊。
他卻依舊道:“速回攝政王府!”
眼見他不答,鳳兮眉頭一皺,心底複雜蔓延著,卻也終歸未再問,反而是稍稍加快了馬速,直往攝政王府而去。
待馬兒剛行至攝政王府大門前,隻見攝政王府前被掃得一塵不染,極為乾淨,若是細觀,連那攝政王府的牌匾都似是被擦拭過,纖塵不染。
然而鳳兮並未太過關注這些,反而是勒住馬後,便急忙扭頭朝夜流暄望來,道:“攝政王府已到!你先坐好,待我下馬後再扶你下來。”
他這才稍稍鬆開她的腰,胸膛也緩緩離開她的後背,鳳兮忙趁機跳下馬,待抬眸朝他望去,隻見他麵色慘白如紙,但嘴角卻並無血跡。
她眼角頓時瞪大,心生微愕,想起方才在馬背上時她後背似乎有溫熱濕潤的液體在蔓延,她本以為夜流暄定是咳了血,但此際他嘴角並無血跡,難道,難道是她多想了?
彼時,攝政王府大門邊的侍衛已是迅速擠在鳳兮身邊,個個臉色發緊,其中兩人伸手朝夜流暄道:“屬下扶王爺下馬。”
然而夜流暄並未應聲,反而是伸手一揮,侍衛們頓時一愣,紛紛擔憂的朝夜流暄望了一眼,隨即也不敢在原地多站,忙退至一邊。
正這時,夜流暄再度將目光朝鳳兮落來,並緩緩伸來了手。
鳳兮眸色起伏不定,深眼盯他,卻也終歸是伸手而去,扶著他下馬。
他似是當真身子有恙,下馬動作略微滯慢,待全數落地時,竟是身形不穩,全身重量朝鳳兮壓來,差點未將鳳兮壓倒在地。
鳳兮努力的扶住他,一手勾著他的腰,並在攝政王府那些侍衛們見鬼般驚愕的眼神裡扶著夜流暄往前。
待將要踏進攝政王府時,鳳兮扶他已是有些吃力,正想找個侍衛幫忙,卻不料夜流暄低低的在她耳側道:“多日不見,你脾氣大漲,但對我的態度終歸好了半分。”
鳳兮怔了一下,本想開口喚侍衛的話噎在了喉嚨。
待扶著他又往前行了幾步,卻聞他又道:“以前在東臨,我便許你半年之期,如今,你可否再考慮一番?”
鳳兮心底莫名的一顫,默了片刻,才硬著頭皮開門見山的道:“夜流暄,你是不是想遵守以前我們定的娃娃親?你如今,可還恨我父皇間接害了你們一家?亦或是,連我也一起恨了?”
夜流暄突然沒了後話,整個人沉默了下去,渾身的冷意卻是掩飾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