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流暄駐足,朝後稍稍抬手,那些跟在他身後且滿是血腥味的黑衣人頓時極快的四散在夜色裡。
一時間,冷風浮動,氣氛寂寂,鳳兮靜靜望著他,心下一亂,又不知該說什麼。
大抵是見她良久不言,夜流暄黑眸微動,清冷如常的出了聲:“夜色已深,縱然想知曉顧風祈之事,也待明日再來問我。”
說完,他緩緩踏步,頎長的身形繞過她身側繼續往前。
一股極為濃重的血腥味被冷風送入她的鼻裡,縱然那血腥味極濃,卻也未曾完全蓋過他身上那如同天生般的淡淡蘭香。
鳳兮神色一顫,當即轉身望他,卻見他步伐緩慢,身形微微踉蹌,似是走得有些艱難與狼狽。
她心底驀地一緊,臉色也有了幾分變化。
與他相處這般久,她卻是從未見過他狼狽到連路都走不穩,憶起今日那些殺伐,憶起小端王刺入他腹中的那一劍,鳳兮默了片刻,終歸是極快的追了上去,整個人強行擠入他的懷,搭住他的胳膊,另一隻手勾住了他的腰,穩穩的扶住了他。
他身形有過刹那的僵硬,片刻卻是恢複如初,低沉清冷的道:“我說過了,有話明日再問。”說著,深眼望著她。
鳳兮道:“鳳兮如今並無話要問,隻想送你回屋罷了。”
說著,一言不發的扶著他往前。
他走得依然有些吃力,鳳兮也身形瘦削,有些扶不住她,一時間,她忙朝小心翼翼跟在身後的幽蘭出聲:“幽蘭,你上來與我一起扶著流暄。”
不料這話一出,身後的幽蘭霎時跪在了地上,顫抖著嗓子道:“鳳姑娘,奴婢,奴婢……”
鳳兮怔了一下,當即心頭了然。
是了,是她讓幽蘭為難了。
夜流暄殘酷冷冽,不喜人接觸,以前無論是在蒼月宮或是江南夜府,他皆不會讓生人伺候與觸碰,如此一來,她若讓幽蘭扶他,無疑是讓幽蘭找死。
正想著,夜流暄已是自行將重量從她身上挪走不少,鳳兮怔了一下,頓覺扶著他輕鬆了些,然而見他越發踉蹌的步伐以及隱忍著的蒼白臉色,鳳兮心頭驀地一顫,仿佛疼了一下。
待扶得夜流暄入得主屋時,長白山老頭便被管家適時領來。
老頭一見夜流暄,便嘖嘖兩聲,隨即伸手探了夜流暄的脈,而後臉上極為難得的布了凝重之色:“你這小子,當真嫌命硬了。你若是再如此不惜你自己,老頭我便不救你了!”
說著,又開始推搡管家與鳳兮,道:“你們出去出去,老頭我先給這小子紮幾針再說。”
屋外,夜風浮動,飛雪也密集了些。
鳳兮擁緊身上的披風略微發抖的立在門外等候,身側的管家也拄著拐杖站在她身邊,一言不發。
良久,待夜色更深了幾重,管家低沉沉的出了聲:“鳳姑娘,主子身上的傷從何而來。”
鳳兮臉色微白,早料到管家會問她,但卻未料到管家這般沉得住氣,竟是此際才終於開口。
她眸色動了動,心底莫名的增了幾分不知情緒的悵然,坦然低沉的道:“我為了讓流暄放過小端王,害流暄不備,被小端王所傷。”
管家麵色頓時一沉,雙眸裡刹那間湧出殺氣,但僅是片刻,他已是斂住了眸中的殺氣,隨即無溫無情緒的望她一眼,而後挪開目光,再也不看她。
鳳兮心底微微歎著氣,管家方才那一眼,猶如看待陌生人一般,雖未再帶有殺氣,卻是令她更覺不適。
她知道,管家再度對她失望,對她怒了。
她昨日才與夜流暄緩和關係,管家看在眼裡,對她也再度恢複了幾許往日裡的恭敬與親近,但如今,一切的一切,似乎再度回到了原點,也許,比原點更糟。
這夜,鳳兮終歸是未等到夜流暄主屋的屋門開啟,便被管家語氣冷硬的勸回了廂房。
翌日,空中依然在飄雪,攝政王府內卻突然來了一名女子,那女子自入府後便一直呆在夜流暄主屋,不曾出來,鳳兮朝管家打聽,管家才道:“來人是蒼月宮月左使,伏溪的姐姐,也是這世上除了鳳姑娘外,唯一能夠親近主子的人。”
那女子,喚作伏傾。
聽說,她容貌傾城,溫柔如水。
聽說,她武功出神入化,曾與夜流暄共過生死。
聽說,她每日親手喂夜流暄喝藥,夜流暄從不拒絕。
聽說,她一直與夜流暄呆在主屋,奏琴下棋,共儘風月。
聽說,也隻是聽說,鳳兮不曾將這些放入耳裡,但心底深處,終歸如一池靜水,被風活生生的吹皺了,而且皺得有些莫名,皺得有些發空。
大昭元年臘月二十四,端王摔兩萬精兵圍攻南嶽皇宮,一日之內,兩萬精兵全歿,南嶽皇宮一夕之間,成了滿地伏屍的死城。
南嶽新帝,也被生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