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後,早有暗衛將舟船備好。
鳳兮拉著夜流暄上了舟船,本想拉著他入得船篷,不料夜流暄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在她的詫異中將她牽製船頭站定。
河風迎麵而來,帶著幾許水氣,微微涼寒。
鳳兮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隨即轉眸朝夜流暄望去,卻見他正將目光凝於河裡,清朗平靜。
鳳兮眉頭稍稍一皺,按捺神色的朝他緩道:“流暄,這船頭上冷,不如我們……”
未待她說完,夜流暄已是低低出聲:“那日你為我尋了一條紅龍魚,甚至還墜了河。”說著,他目光緩緩朝她落來,漆黑的瞳孔裡平靜無波,然而卻令人覺得莫名的安穩與靜謐。
“你以那條紅龍魚許我安穩,我今日便也送你一條,許你長世。”他繼續道。
鳳兮愣了一下,神色微變,然而不及反應,卻見他已然鬆開了她的手,頎長的身子頓時如離弦的箭一般陡然自船上一躍而起。
“流暄!”鳳兮驚了一下,目光緊鎖著他,卻見他並未回應,反而是足尖輕點水麵,雪白的身形在水麵輕巧飛身,卻也僅是片刻,他猛的朝水中隔空揮了一掌,一時間,離他不遠之處的水麵頓時迸發一道道激烈的水花。
鳳兮臉色發緊,目光卻是發了呆。
遙想與夜流暄相處這麼久,卻是從未真正見他展露過輕功,此番親眼一觀,卻覺夜流暄一襲白衣翩躚,身姿清越如仙人,輕功委實是出神入化,帶著幾許令人無法忽視的朦朧與飄渺。
所有讚歎與欽佩之意,不過刹那,待回神朝那水花四濺的水麵望去,卻見一抹鮮紅浮於水麵,隨著水波一上一下的起伏著。
鳳兮朝那鮮紅之物凝神細觀,心底陡然一震,竟是紅龍魚。
眼見著夜流暄將那條紅龍魚撈起,隨即足尖點水的飛身上船,她怔怔的望著他,麵露愕然,直至他將手中的紅龍魚遞在她麵前,她才終於回神,忙將他遞來的紅龍魚接住,緊著嗓音道:“流,流暄當真厲害。”
說著,見他麵上並無太大表情,她又忍不住補了句:“這紅龍魚本是稀少難尋,我那日花了大半日時辰才尋得一條,沒想到流暄竟能這麼容易尋到。如此看來,流暄日後定會諸事順利,安然長久。”
夜流暄精致的麵容上的蒼白之色仍舊未曾消缺,僅是眸底深處極為難得的減去了幾許清冷。
他稍稍轉眸朝鳳兮靜靜的望著,片刻,他才淡緩微微的道:“是否安然長久,豈是一條魚能決定的。”
鳳兮怔了一下,隻道:“沒準兒這紅龍魚真能決定什麼。”說著,又牽著衣角將紅紅魚兜好,見魚兒一動不動,她眉頭微微一皺,又道:“流暄,你方才莫不是將這條魚以內力震死了?”
夜流暄目光朝那紅龍魚一掃,從容淡道:“不過是震暈罷了,便與在河麵打撈。”
說著,見鳳兮皺著的每天不曾鬆懈,他默了片刻,才淡如清風的道:“你若是真怕它死了,不如我此際再去為你捕一條活蹦亂跳的?”
鳳兮神色一變,微微不置信的望著他。
不得不說,從下山開始,夜流暄便對她增了幾許親近,雖然言語中依舊不曾帶有太多的柔和與親昵,但嗓音終歸是減了幾許清冷與淡漠。
亦如此際,他為她捕了一條紅龍魚不說,甚至還想要再去為她捕捉一條,他這種言行,以前是絕對難以見到的。
一想到這兒,心底微微滑出了幾許暖意,連帶唇瓣上也抑製不住的勾出了笑弧。
鳳兮伸手牽住了他雪白的衣袖,分毫不顧自己剛摸過魚的手是否蹭臟他的衣角,而後抬眸笑盈盈的望他,低道:“不必了,這魚既是震暈,想必等會兒放在水裡養一會兒就好了。”
夜流暄眸色微微一動,未再言,隻是待他稍稍轉開臉時,鳳兮瞧見了他清俊的麵容微微柔和了半許。
不多時,待舟船抵達漁村河岸,夜流暄率先下船,隨即極為自然的伸手朝鳳兮遞來。
鳳兮一手牽著衣角兜著紅龍魚,一手忙搭在他的手上,刹那,她的手被他裹在了掌心,隨即稍稍朝她一拉,使得她當即自船頭躍上了岸邊。
正這時,早有暗衛利落的遞來一隻裝有水的小木桶,鳳兮將裙角兜著的紅龍魚放置在木桶中,不消片刻,紅龍魚竟是當真遊了起來。
刹那,許是太過欣慰這紅龍魚能遊動,亦或是夜流暄正將她的手握得緊,透著幾許破天荒的溫度,鳳兮臉色微緊,目光忙朝夜流暄望來,緊緊的盯著。
“怎麼了?”他眸色微動,緩和著嗓音問她。
他精致風華的麵上減了太多的淡漠與冷冽,反而是布了溫潤之意,令人無端端覺得溫軟。
鳳兮忙垂眸下來,搖著頭,心底似是有些抑製不住的澎湃,隨即忙將小木桶提起,掩飾般的朝他笑了笑,隻道:“流暄,走吧,回客棧去。”
夜流暄靜望著她,卻是並未牽著她踏步往前,反而是將她的手握得緊了緊,又問了句:“你怎麼了?”
鳳兮歎然。
她低估夜流暄了,本以為自己可以掩飾住波動的情緒,卻是忽略了夜流暄本就是深沉精明之人,她這點情緒的擺動,又豈會瞞過他的眼睛。
她默了片刻,才按捺神色一番,隨即再度抬眸迎上了他的目光,低道:“沒什麼。隻是見流暄對鳳兮不曾那般冷漠疏離了,是以便覺得心暖。”
她回答得坦然,然而夜流暄聽了後,卻是一聲不吭,若非他漆黑深沉的目光動了動,若非他薄薄的唇瓣幾不可察的勾出半許極淺極淺的弧度,鳳兮會以為他毫無反應。
一時間,心底再度回暖,鳳兮麵上的笑容再度增了幾許。
正這時,夜流暄卻是將她手中的小木桶奪了過去,隨即自然而然的讓一名暗衛拎著。
手中突然空空,鳳兮怔了怔,另一隻手也纏緊他的指尖,麵上帶著笑,勾著唇,不吭一聲。
有些感覺,無須說得太過透徹,隻因有些言語,委實無法表達得淋漓儘致。
亦如此際,她心底暖意浮動,麵上也止不住微笑,情緒浮動太大,升溫太多,這滿腔波動與欣慰之感,卻是難以用言語來表達。
如今的夜流暄,雖僅是朝她緩和的說話,雖僅是用減了冷意的目光看她,然而這種平然而又悠然的感覺,她卻是覺得好久都不曾體味過了。
回得客棧的路上,鳳兮溫順的被夜流暄牽著往前,然而夜流暄卻是頻頻等她半步,讓她與其並排而行,無卑無恭。
她突然想到了以前夜流暄牽她行路時,也是刻意放慢腳步等她,意在與她並排而行,隻可惜以前的她,卻是僅顧著畏他懼他,未曾注意到這些細節。
大抵是夜流暄容顏風華俊美,加之身後又有暗衛跟隨,是以顯得一行人委實特殊壯觀,街道周圍的百姓,依舊如前幾次那般紛紛朝鳳兮一行望來。
鳳兮對這種被人矚目的感覺已是習慣,隻是見街道一旁有幾個妙齡漁女皆癡癡的望著夜流暄時,心底不由想起了小端王的請求,想起了芸羅公主。
誰曾想,以前芸羅公主對夜流暄也是癡心以對,然而光景寒涼。
不得不說,她對芸羅公主的感覺並不太好,如今被夜流暄溫潤對待,她更是有些不願再提及芸羅公主來壞了氣氛,隻是,芸羅公主終歸是夜流暄的攝政王妃,這不爭的事實,卻是令她莫名的覺得悵然。
她沉默片刻,才稍稍按捺神色,目光朝夜流暄望來,低低的問:“流暄,前段日子,聞說芸羅公主瘋了,你打算將她一輩子囚在攝政王府嗎?”
夜流暄微怔,似是不曾料到她會突然提及這個。
但僅是片刻,他轉眸朝她望來,眸底深處平靜一片,卻是已然沒了半分的詫異。
“軒轅宸讓你勸我放過軒轅芸羅?”他淡問。
鳳兮怔了一下,臉色頓時一變,委實沒料到夜流暄會猜得這麼準。
她忙垂眸下來,避開他似是要看入她心底的目光,沉默片刻,點了點頭,道:“我雖不知你對芸羅公主究竟做了什麼,從而惹得端王這般請求我,但憑你之性,應是未曾善待她的。流暄,芸羅公主已是瘋了,加之她好歹也嫁了你,是你的妃,你該放過她的。”說著,嗓音稍稍頓了片刻,又補了句:“如今,芸羅公主也挺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