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流暄難得的歎息一聲:“是。”
霎時,鳳兮目光一顫,隻覺周圍仿佛靜止,無聲無息中,她整個人也抑製不住的呆了。
河風微微,涼意四浮,然而縱是如此,鳳兮卻不覺有半分的冷意,那顫顫抖抖的心,在回神之後便開始亂了拍的跳動。
那顫顫抖抖的目光,也開始由深到淺,又由淺入深,起伏不定。
若說這輩子聽過最好聽的話,便是夜流暄的這一個字,若是這世上最讓她心心念念的,也仍舊是這個字。
可就是這個字,夜流暄卻藏了好久,久得她百般敲探,他守口如瓶。
夜流暄嗬,果然是不懂言談之人,更是不懂向彆人展開自己內心的人。
一時間,心虛纏繞,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噴薄而出。
鳳兮沉默了,良久,才強行壓抑著心底波動的情緒,低低的道:“流暄,你既是承認了,鳳兮,便不會再放開你了。日後無論你是煩了還是膩了,亦或是鳳兮做的事讓你不悅或是震怒,鳳兮,都不會讓你離開了。”
強行的平靜中,鳳兮低低沉沉的說出了這話,帶著幾許決絕與堅定。
身後的夜流暄一時無言,僅是過了良久,他才稍稍鬆開她,隨即牽了她的手,低道:“先回客棧。”
他似是並未將她的話太過聽入耳裡,鳳兮怔了一下,卻也未糾著這話再說下去,不料未及點頭,他卻是已拉著她轉了身,並緩步走在了她的前麵。
他背脊瘦削,身影清瘦,河風蕩來,掀著他雪白的長衫,委實令他格外的單薄。
鳳兮默默的盯著他的脊背打量,半晌,才稍稍加快步子欲與他並肩而行,不料他卻也加快了步伐,仍舊是走在了她的前麵,僅留給她一方瘦削的背影。
鳳兮微微一怔,心底漫出幾許微詫,待再度加快幾許步子欲行在他身旁,順便瞧一眼他的臉色,然而這回夜流暄依舊是極為自然的加快了步子,仍舊是走在了她的前麵,不留她分毫窺探他臉色的機會。
鳳兮臉色當即一變,心底似是想到了什麼,隨即驀地反手將他拉停,隨即未待他反應,她迅速上前兩步,扭頭一觀,意料之中的,觀得夜流暄滿麵慘白。
他本就清瘦,雖麵容精致如華,然而臉上卻毫無血色,蒼白得令人驚駭,不僅如此,他唇瓣也微微乾裂發紫,深黑如墨的眸子裡也漫出幾許抑製不住的虛弱與疲憊,使得鳳兮霎時顫了目光,心底深處也浮出了心疼之意。
夜流暄迎上她搖曳不穩的目光,終歸是歎了口氣,似是猜透了她的擔憂一般,他清透平寂的嗓音揚來:“無須擔憂,我隻是稍稍吹了點風罷了。回到客棧休息片刻便好。”
他不擅長安慰人,然而卻難得的出聲安慰了她。
鳳兮神色再度顫了顫,勉強朝他勾唇笑了笑,隨即伸手為他攏了攏衣襟,順勢又將他的手握得極緊,而後道:“鳳兮知曉的。”說著,又低低的補了句:“鳳兮什麼都知曉。”
是的,她知曉,所以,他不用再蹩腳的解釋或是掩蓋什麼。
他身子如何,她清楚明白,想必憑他這孱弱的身子,彆說是休息一會兒,就是休息個半月,也不見得會好轉的。
隻是即便明白這些,但她此際卻不想拆穿他的話。她甚至還在想,若有朝一日夜流暄病入膏肓,會不會也對她說:休息片刻便好。
隻是,能好嗎?她心底一直畏懼抵觸得不敢去深想的結果,會出現嗎?
雖心思嘈雜,然而這話一出,夜流暄卻微覺模棱兩可。
他眉心幾不可察的一蹙,低問:“你什麼都知曉?”
鳳兮回神,按捺神色的朝他勾唇一笑,故作輕鬆的道:“是啊,什麼都知道。無論是流暄讓我知道的亦或是不願讓我知道的,鳳兮都知道,即便有些不確定,但鳳兮也能猜到。”
這話說得依舊有些模棱兩可,然而鳳兮卻無心多做解釋。
心裡本就有太多太多的話,然而卻不能對夜流暄說得太多,隻覺有些事,點到為止,說多了,興許會驚了彆人,也會嚇了自己,亦如,亦如她肯定夜流暄並非寒疾,而是蠱毒所致。
嗓音落下時,鳳兮不待夜流暄反應,已是拉著他往前邁開了步子,頭也不回的緩道:“走吧,先回客棧,流暄你的手委實冷得很了。”
身後的夜流暄終歸是未再出聲,腳步也緩緩跟隨著,循環往複,透著幾許飄浮之意。
街道上,依舊有人頻頻側目而望。
鳳兮已是習慣這種場麵,加之手心裡將夜流暄涼薄的手指握得緊,仿佛心底深處,也被什麼東西填滿了,充實了。
遙想曾經的曾經,夜流暄風華卓絕,可望不可即,而今,她卻能牽著他,觸著他,甚至還能在前為他開路擋風。
她甚至想,若夜流暄一直都這樣平靜,一直都這樣順然的被她牽著往前,若能真這樣,該有多好。
風來,時光似乎靜止。
鳳兮再度將夜流暄的手指捏得緊了緊,隨即,跑了神。
回得客棧時,管家依舊拄著拐杖立在客棧大門,遙遙相望。
待見鳳兮牽著夜流暄而歸,管家臉色頓露釋然,隨即急急忙忙跑入客棧後廚煮暖身的薑湯。
客棧內的暗衛們皆起了身,恭恭敬敬的朝夜流暄望著,目光偶爾會瞥到鳳兮與夜流暄緊握的雙手,紛紛臉色微愕。
彼時,店小二倒是清閒,因無須招待客人,加之連後廚都被管家霸占,一時間,僅得無所事事的拿著抹布到處擦擦。
一切的一切,都顯得平靜而又閒散。
鳳兮轉眸朝周圍掃了幾眼,一言不發的牽著夜流暄往樓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