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兒,小黑臉色一沉,不由狠道:“翹辮子就翹辮子!你嵐桃花作惡多端,翹了辮子不知會讓多少人安心!”
一腔話吼得倒是怒氣盈盈,然而待小黑吼完,卻當即後悔了。
見背上的人半天沒聲響,小黑咳嗽一聲,正欲說句安慰反省的話,哪知嵐桃花卻是低低沉沉的出聲了:“小黑,你當真覺得我嵐桃花極壞?”
小黑一怔。
嵐桃花又道:“罷了,我嵐桃花的確作惡多端,你循著師父之命下山護我,甚至被我逼進了桃花軒,說來,這些的確是我的錯。待此番回得相府,我便立即給師父修書一封,到時你便可以離開這裡了。”
小黑眼角一抖,“桃花,我……”
嵐桃花突然輕笑一聲,不置可否的打斷他的話,道:“師兄,莫要再言了。我身子不舒服,待你將我背回相府時,再叫醒我。”
說著,雙臂輕輕的環在他的脖子上,柔軟的發垂落在小黑的耳際,小黑神色微變,欲言又止一番,終究是歎了口氣,未再言話,僅是動用內力加快步子往前,待超過前方小心翼翼護著鳳黎淵的小廝們時,他腳下如風,頭也不回的吩咐:“爾等將瑞國王爺好生送回質子王爺府,隨後再歸相府!”
小廝們急忙點頭應道:“是!”
這時,那被人背在背上的鳳黎淵卻是望著被小黑背著的嵐桃花,正欲喚一句,哪知小黑卻是速度如風,他的話還未道出來,小黑早已到了林子儘頭,轉眼消失。
夜深,人寂。
冷風浮動,卷起枝葉,數搖,影動。
夜半三更之際,小黑才背著嵐桃花到了京都城門口。此際夜闌人靜,城門緊閉,小黑無奈,僅得背著嵐桃花悄無聲息的躍過了城牆,而後迅速消失在了京都那條寬碩冷清的主街儘頭。
此際京都丞相府,燈火通明。
丞相與夫人雲氏,皆正襟坐於相府大堂,丞相臉色陰鬱,夫人雲氏,卻是漫不經心的飲著杯中的茶水,麵上無絲毫表情,平靜如水,但卻令人有種泰山壓頂般的厚重與壓抑。
待小黑背著嵐桃花終於到了相府大門,那一直守在相府門口的老管家卻是急忙迎了上來,待瞧見嵐桃花竟在小黑背上熟睡,不由恨鐵不成鋼的道:“小姐,醒醒!老爺和夫人還等著你回話呢!醒醒!”
小黑眉宇一蹙,急忙往後退了一步,道:“管家,先莫推小姐,她如今身子不適。”說著,嗓音頓了頓,又道:“你快些在小姐屋子內準備一桶冷水,小姐要沐浴!”
老管家臉色一變,眸子盯了盯小黑背上的嵐桃花,又見小黑臉色嚴謹,似是不在開玩笑,不由點了點頭,正欲離開,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麼,朝小黑為難道:“那相爺與夫人那裡……”
小黑道:“我現在就背著小姐去見相爺與夫人!”
老管家點頭,再度望了嵐桃花一眼,隨即轉身入了相府大門,小跑開去。
小黑此番也不耽擱,急忙背著嵐桃花入得相府,並在去往大堂的路上,喚道:“小姐,快些醒醒,等會兒就要見著相爺與夫人了。”
此話一落,背後無聲。
小黑愣了愣,不由掐了掐她的腿,嗓音又稍稍提高了一分:“小姐,醒醒,醒醒!”
哪知這話一出,背上的人仍是毫無聲響。
刹那,小黑驚了一下,當即停下身來,將背上的嵐桃花抱在懷裡,猛的搖晃著她的手臂,道:“小姐,醒醒,醒醒!相府到了,你快醒啊!”
月色下,見懷中的嵐桃花滿臉灼紅,且全身似火般燃燒騰騰,且無論他如何喚,如何搖晃,她皆毫無反應。小黑頓時急了,不由朝周圍一吼:“來人,快些請大夫!”
一道尖吼,驟然嚇得相府所有人都驚了一跳。
那大堂內正襟危坐的相爺與夫人雲氏,皆快步而來,待見嵐桃花昏迷不醒,臉色極其詭異的灼熱,他們如臨大敵,臉色刹那微白。
是夜,相爺府不停有大夫進進出出,丫環們也端著冷水、熱水在嵐桃花閨房內忙來忙去。
本是寂寂的夜,相府卻是弄得人仰馬翻,個個不得安生。隻因這嵐桃花身中媚毒,冷水也泡了,大夫也請了,就連大夫死馬當活馬醫般的連銀針、放血的法子都乾過了,嵐桃花,卻依舊滿臉灼紅的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不久,待一院子的人忙了整夜,黎明微曙之際,天色仍是有些昏暗。
那一向嚴謹刻板且剛毅的嵐丞相在聞得幾名大夫勞累整夜後小心翼翼的朝他說的一句話後,他身子一搖晃,差點摔倒,若非身邊臉色瞬白的雲氏扶住,他早已站立不穩。
那幾名大夫說:“相爺千金身中奇異媚毒,且時辰已久不得解脫,加之今夜受了太大的驚嚇與勞累,是以身體的血管大部分因媚毒而破裂潰爛,相爺與夫人,還是……儘早準備貴千金的後事吧。”
見嵐相與夫人的臉色極其不好,幾名大夫好言勸了勸,隨即收拾好東西迅速離去了。
雖說這嵐相平日裡極為親民,但也是一大權臣。這種人,他們這些平頭大夫還是少惹為妙。
此際的嵐相,卻是良久才穩住心神,不由慢慢推開雲氏的手,微啞著嗓音低道:“夫人先在府內好生守著她,我進宮求皇上差幾名禦醫來。”
雲氏拉住他的衣袖,常日裡風韻猶存的麵上染過幾許難以言明的慌張與害怕:“老爺,萬一宮中禦醫也無辦法,我們女兒……”
嵐相眉宇一蹙,急忙打斷她的話:“宮中禦醫皆不是尋常大夫,他們定有辦法的。夫人先放心,我去去就回。”
這一日,相府出奇的安靜,全無往日那般繁華嘈雜。
府內侍女小廝皆有些提不起興致來,做事也顯得格外的鬱鬱。
想來,雖說他們小姐嵐桃花常日裡喜歡作惡,特善於調戲小廝,說些汙穢之言,但若說來真格的,卻是未有一次,每次都是嘴皮子功夫,說了就完事,雖當時會將旁人氣得半死。但不得不說,她對他們仍是極好的。
至少,相府小廝與婢女的月銀,是尋常官家甚至員外家的小廝、婢女月銀的五倍不止,且這麼高的月銀,還都是那聲名狼藉的小姐揪著老管家給他們漲的。
另外,府內若是有哪位下人的家人生病,自家小姐不僅會賞賜一些金銀,還會給那人放幾日假而讓他回家探望一番,雖說她每次賞賜、開恩的方式都極為不欠妥,甚至說得是不檢點,摸摸他們的手,拍拍他們的肩,然而若是沒有她,他們怕是舉步維艱。
如此,就如現在,自家小姐一倒下,相爺與夫人雙雙臉色蒼白,整個相府的氣氛似乎都被一種沉寂默默的替代,這種滋味,倒真令人有些鬱鬱。
常日裡,他們也與京都眾人一樣,都希望自家這小祖宗能安生點,若是就此消失,也會甚好,但如今她真一倒下,他們卻覺這滋味,並無想象中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