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得灌木叢後,便來到了那條河邊。
河麵靜水無瀾,靜謐中倒是透著幾許涼意。
這冬日的清晨,山中白霧重重,霧氣氤氳,露珠打落在身上,倒是有些冷。
嵐桃花立於河邊,抬眸望了一眼屹立在河邊的那座崖壁,隻覺這崖壁穿透了霧氣直往而上,因視線被白霧所阻,全然瞧不到崖頂。
這時,蕭妖孽鬆開了他那隻摟在她腰間的手,嵐桃花順勢退出他的懷,淡目望他:“此番要怎麼上去?”
雖說他們下來時可以憑借超高的輕功,但這上去,無疑是比下來要艱難得多。
蕭世子勾唇一笑,道:“這倒是不用娘子擔憂。”
說完,目光朝魑魅魍魎落去:“魑魅,你們護著我娘子上去。魍,你護著祈王,魎,你護……”
“我不護你這小人!”魎當即出聲打斷蕭妖孽的話,剛毅的麵容微染怒氣。
蕭世子一怔,麵上笑容一斂,頓時委屈的朝嵐桃花望來。
嵐桃花目光一沉,朝魎道:“此番事態緊急,不要耍性子!一切,待上去之後再隨你!”
“娘子這話倒是不妥!什麼叫上去之後再隨他,難不成上去之後他要與我拚打,也可麼?”蕭世子當即皺眉,嗓音柔和親昵,依舊帶著幾分膩死人的柔媚。
嵐桃花著實不喜他這番性子,也不願與他多說,隻道:“你若不甘,有本事就不讓魎護著你,你自個兒躍上去啊!”
蕭世子一怔,但片刻便恢複過來,朝嵐桃花燦然一笑:“娘子這不是為難我麼?你明知我武功平平。”
“既然有自知之明,便少說一句。”嵐桃花瞪他一眼,嗓音一落,便朝魑魅二示意一眼。
魑魅二人當即點頭,雙雙行於嵐桃花麵前,道:“主子,得罪了。”說完,竟是找出了一根繩索,將嵐桃花與他二人綁在了一起。
嵐桃花頓時一驚:“你們這樣怕是不妥,等會兒你二人中若是有一人掌控不好的墜下來了,我們三人都跑不掉!”
“請主子放心。”魑魅二人皆道,麵露坦然與自信。
蕭世子在一旁道:“娘子,你便放下吧!鬼蜮四傑,哪個不是武功了得,輕功已如化境?若是他們都無法將你救上去,那這世上怕也沒幾個能徒手將你救上去了!”
嵐桃花瞥他一眼,未言。
她雖說知曉魑魅魍魎皆不是等閒,但因太過看重自己這條命,加之骨子裡也有貪生的念頭,是以才有此一說。
隻不過無論如何,小心一點,終歸是好的。
轉眸,她又朝一旁一聲不吭的鳳黎淵瞥了一眼,卻是見他眸子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按捺神色,極淡的收回目光,便朝魑魅二人道:“上去吧!”
魑魅二人當即點頭,雙雙自身上掏出了一把匕首,隨即步調極其一致的騰空而起。
嵐桃花雙腳離地,身子半空而飛,頓時嚇得麵色微白。
她骨子裡怕高,是以無論雲崖子如何教她輕功,她依舊不會。就連以前在相府爬牆,也極為跌麵子的朝小白去找木梯,或是直接將小白當成肉墊,當然,更多時候,她是鑽相府院牆的狗洞。
雖說這些著實不是光彩之事,但如今稍稍憶來,卻是格外的令人悵惘。
也不知何時,她與自家爹娘,才會重回相府,繼續過著她那囂張跋扈的小日子。
魑魅二人的輕功的確甚好,先是毫不費勁的帶著她飛至崖邊,隨即二人紛紛將手中的匕首掏出,猛的往崖壁上插,聽聞那匕首撞擊堅硬崖壁的聲音,嵐桃花耳膜一震,一度認為心驚肉跳的以為那匕首定是會被堅硬的崖壁擊彎,卻不料那匕首竟能深深鑲嵌在崖壁裡,毫無軟彎之感。
嵐桃花心頭當即一鬆。
然而待又上升不少高度後,崖風獵獵,冷意浮動。
這樣的環境,無疑是讓她這個怕死怕高之人驚懼,正巧這時,身下不遠處傳來一道柔媚呼聲:“娘子彆往下看,閉目!”
嵐桃花心頭一暖,竟是格外順從的閉上了眼睛,而那顆驚懼震撼的心,卻是稍有回暖。
那妖孽,難不成連她畏高都知曉?
在崖壁上折騰良久,待終於腳尖落地,嵐桃花心頭大鬆,身子也癱軟了下來。
慢騰騰的將眼睛睜開,隻見前方是蔥鬱的林子,而身後,卻是那萬丈深淵。
有嘈雜劇烈的打鬥聲自林子裡傳來,但卻因密樹成群,嵐桃花難以看清打鬥的那些人,然而心頭卻是明然如雪。
蕭妖孽說他領來的人馬糾纏住了太子的侍衛們,想必那兩撥人,便在樹林裡正鬥個你死我活吧?
嵐桃花按捺心神,隨即軟趴趴的吊住魑的胳膊,吩咐他往裡邊行一點,莫要離這崖邊太近。
魑極其小心的扶著她,循著她的話往崖頭裡側行了甚遠才停下,隨即與魅一道,鬆開了綁在嵐桃花身上的繩子。
嵐桃花全身有些發軟,忙往地上坐去,待見鳳黎淵等人也上得崖頭後,她心頭全然鬆懈,目光裡也漫出了幾分釋然。
她嵐桃花的命還當真是硬呢,這幾日這般折騰,她都還安然健在,不得不說,老天待她嵐桃花,的確是不薄的。
“須得儘快離開這裡。快走!”這時,蕭妖孽朝嵐桃花迎了上來,忙道。
嵐桃花心頭一緊,但卻因身子發軟,竟是有些站不起來。
“娘子,我背你!”見狀,蕭妖孽忙扶住嵐桃花的胳膊,柔著嗓音道了一句,隻不過饒是他嗓音平緩柔媚,但卻掩飾不住其中的幾分謹慎與倉促。
嵐桃花自知如今情況緊急,的確不可在此多呆。
想必,蕭妖孽的人馬雖能將太子派來駐守的官兵纏住一時,但卻不能纏住良久吧?
她並未拒絕蕭妖孽背她,隻是,未待蕭妖孽將她背起,魎便掀開了蕭妖孽,隨即將她極其乾脆的背在了他身上。
“你……”蕭妖孽一怔,隨即兩眼朝魎一瞪:“你當真要與小爺處處作對?”
“我們桃花軒主子,自是不牢江南慕家的家主費心。蕭世子,你顧好你自己便成。”魎聲音漸冷。
說完,也不顧蕭妖孽反應,背著嵐桃花便往林子一頭竄去。
約是一個時辰之後,幾人終於出得這片密林。
密林之外,是一片突兀的山丘,山丘下,荒蕪的枯藤之中,卻有一條官道。
官道上,正停駐著一輛馬車,馬車邊,還有三匹彪悍烈馬。
魎背著嵐桃花直接從山丘上躍了下去,待穩穩落地之後,他才將嵐桃花放下來,道:“主子,快些上馬車。”
此際,蕭妖孽等人也過來,眼見嵐桃花要被魎送入馬車,蕭世子忙上前將嵐桃花拉住,柔聲道:“娘子,我有話要說。”
嵐桃花轉眸望他。
他便握緊嵐桃花的手,柔媚一笑,道:“此番京都多事,我無法與娘子一道去洛陽,隻不過,待手頭上的事做完,想必不出一月,我自來洛陽與娘子相會。”
嵐桃花目光一深,靜靜將他打量,道:“你我的約定,可還算數?”
同為一條船上之人,自該同心協力!
隻不過,這妖孽行事太過無厘頭,令人猜測不透,是以,她也未曾完全信他。
如今再提這同盟之約,不過是想勸他莫要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興風造雨,給她嵐桃花造成威脅罷了。
他目光微怔,隨即笑得坦然:“你我的約定,自然算數。雖說上次你我成親之際,我中道被人劫走,但下次我再來;洛陽尋你時,定帶齊聘禮,讓你我再成親一回。”
嵐桃花垂眸,默然。
蕭世子將她打量片刻,柔媚春意的桃花眼裡隱隱滑過幾許複雜。
隨即,他轉眸朝一邊默默無聲的鳳黎淵望去,又問:“此番已脫離崖底了,祈王到底是何打算的?難不成這一路要跟著我娘子去洛陽?”
他刻意將‘我娘子’三字咬得微微重,那霸道而已確切的語氣,不容置疑的染了幾分強勢與親昵。
鳳黎淵淡眸望他一眼,蒼白孱弱的麵上平寂無波,他並未回答蕭世子的話,隨即將目光靜靜的落向了嵐桃花。
嵐桃花淡漠以對,挑眼瞧著鳳黎淵。
隨即,他見鳳黎淵微微垂眸,薄唇一啟,道出來的話,卻在她的意料之中:“在下會啟程回瑞國。”
蕭世子輕笑一聲,眸中流光滑動,那妖異如華的麵上,染著幾分釋然。
“既然如此,這兒備了三匹馬,祈王爺便選一匹去吧。嗬,好歹也算是相識一場,我便在此恭送祈王爺一路順風了。”他道。
“那三匹馬不是為魑魅魍他們三人準備的嗎?”魎出了聲,說著,話鋒一轉:“祈王爺身子孱弱,此番豈能騎得馬?”
魑魅魍三人也紛紛皺眉,目光朝嵐桃花掃去,靜待她拿主意。
他們四人對祈王的印象不錯,那夜護著嵐相與夫人出城,也多虧了祈王差鬱竹來,他們才得以相安無事的出城。
再者,他們曆來便知自家這主子心係雲崖山鳳轅,而這鳳黎淵又乃鳳轅皇弟,無論如何,他們對這鳳黎淵,都忍不下心讓他在此際策馬獨自離開。想必他們這主子,也是於心不忍吧?
而相比之下,這蕭家世子卻是柔媚妖異如女人,毫無男子氣概,加之又乃江南慕家家主,著實是令人生厭了。
記得前不久他們還收到主子之命令,前去江南行刺這慕家家主,卻不料卻撲了個空,如今兜兜轉轉,竟與這慕家家主碰頭並一道救人,著實是令他們心有不暢。
“雖說那三匹馬是為魑魅魍三人準備,而你則負責駕車。但如今祈王爺欲回瑞國,我們自該講些道義,借匹馬才是。”蕭世子挑著嗓音回了魎的話。
嵐桃花眉頭隱隱一皺,隨即淡漠朝蕭世子掃去,勾唇一笑:“這些事,便不牢你來費心了。祈王爺在崖底護我,也算是我的恩人,此際他身子骨孱弱,的確不能立即策馬離開。”
說著,目光朝鳳黎淵落去:“祈王爺,上車吧!反正前往洛陽與瑞國倒是得同一段路,待到你身子稍稍恢複,再與我分道揚鑣也不遲。”
“娘子!”蕭世子目光微微一沉,嗓音卻是依舊柔媚,隻不過那滿腔的怨氣,聽在嵐桃花耳裡,卻是顯得做作。
嵐桃花瞥他一眼,道:“如今我們倒是得離開了,妖孽,剩下的爛攤子,你可得收拾好了。”說著,嗓音一頓,目光一深,意味深長的補了句:“你若能提早來洛陽,我便提早與你完婚。”
隻要回得洛陽,她便可著手她的事。到時候,若蕭妖孽能至洛陽與她一道,桃花軒加上慕家的實力,行事起來,也要輕鬆很多。
是以,無論如何,與蕭妖孽完婚,百利而無一害,當然,這得在她能控製住他的前提下才是。
蕭世子欲言又止,桃花眼中浮出道道低沉與複雜。
“娘子這話,我便記下了。便是拚了全力,也定在一月之內前來洛陽與娘子成親。”
說著,目光朝鳳黎淵一掃,道:“既然娘子已答應你我婚事,日後待人接物,自該保持慎重,對於某些未成親的男子,娘子倒是得恪守禮法,切莫太過親昵。嗬,想必待祈王爺身子稍稍恢複,娘子便會與他分道揚鑣,各不相乾了吧?”
嵐桃花挑眼望他,見他眸底染了堅定之意,便也勾出一笑,點頭一番,遂了他的意。
他突然媚笑開來,雙眸迸出燦然之色,隨即將嵐桃花往懷裡一拉,他那薄薄的唇瓣便當著在場之人的麵落在了嵐桃花額頭:“我信娘子不會與不相乾的人有染。隻求娘子等我一些時日,到時候,便是刀山火海,我也陪著娘子去。”
說完,他放開嵐桃花,背轉了身去,笑道:“前幾次娘子皆是不知會我一聲便走,然而此番分彆,卻是比你不告而彆更為淒淒,是以,此番便不瞧著娘子離去了,快走吧,望娘子,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