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畫舫過得咋樣?”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吃得飽穿得暖。”
“那個龜孫還在糾纏你嗎?”
毫無準備的我壓根兒就沒有調查過小羨的生平,實在不知道他所說的龜孫是誰。
張元拉著臉,有些發怒:“不說話,那就是還沒斷。”
我輕手輕腳地站在官差大哥身邊,他負責假裝小羨做飯,我負責假扮小羨說話。
老黃遙遙地看著我,他朝我示意,抱著自己的雙臂搓了一下,而後雙手繞後,做了個旋轉的動作。
我會意,跑進了屋內去給張元翻找冬衣。站在小羨的位置上思考的話,她確實應該讓他吃飽穿暖的。
官差大哥把滾燙的粥端到他身前,而後躡手躡腳地走到一邊站著,像極了戲台子上的優伶演罷退場。張元剛失明不久,估摸著是不知道多一個人在他身邊的。
我拿著勺子攪拌了一下,原本浮在粥上的菜就和米混在了一起,熱氣升上來,飄起縷縷香氣。我說:“吃點熱乎的吧。”
張元顫抖著抬起手,手在半空中虛晃著。我會意,抓住他乾瘦的手,將勺子塞在他手中。
他低了頭,用勺子舀了一下,白菜混著粥送入了口中。一口粥下肚後,他就放下了勺子,平靜了好一會兒,他說:“你不是小羨。”
繼續裝下去好像對案情也沒有幫助,我便坦白了:“你現在才發現?”
他突然哭了起來,一把打翻了碗,粥撒了一桌子。他半哭半嚎,狀若癲狂,嘴裡不停念叨著:“我的小羨,已經……沒了。”
我訥訥地說:“您知道了!”
眼前的老人蒙著眼,沒法從眼神判斷他的情緒,可那悲涼和無助卻是從身體裡散發出來的。
“那個畜牲!你待他這樣好,他竟然要你命!我早說他不靠譜,你偏要跟他!”他癱坐在地,說完幾句短短的話,聲音卻變換了好幾種情緒,由悲涼到憤恨,又變成了恨鐵不成鋼。無一不是愛,無一不是失孤的痛。
他口中的畜牲,是一個姓周的秀才,周秀才也是一個普通農家的孩子,祖上經商攢了些錢讓他讀書,比一般人優秀一些的是他十二歲就過了院試,在這十裡八鄉也算是風光了一把。
小羨遇見他時是情竇初開的十五歲,因父親張元早年在官府做事,也是個讀過書的人,她也受了點熏陶識些字,因此分外仰慕滿腹經綸的讀書人。周秀才這種年紀輕輕嶄露頭角的人自然是使得她另眼相看。
周秀才家更遠些,每次進城讀書買書,都要從她家門經過,一來二去,她就將這個人納入了心底。
她選擇周秀才的理由和我選擇楊玄燁的理由是一樣的,都是抱著對美好未來的向往,不同的是,她愛慕著周秀才,而我都不記得楊玄燁長什麼樣。
小羨識些字,生了一副好嗓子,在雪月畫舫做的就是填詞唱曲兒,周秀才也經常寫詞寫詩給她傳唱。本就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沒什麼波折的。
寒門書生的理想可不止於花前月下,他要的是考取功名,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而是整個家族的事情。在小羨的資助下,周秀才就進了京。
不僅是小羨,老張也支持了周秀才。不同於小羨那般希望投資有所回報式,老張的做法就清醒多了:拿了錢,離開我女兒,無論你是否高中,都不要再找她了。
老張對小羨也同樣是苦口婆心:“這種靠女人的男人最是要不得,他飛黃騰達了倒好,拋棄糟糠,遮住自己過往落魄的人生重新開始,苦的是你一腔深情被辜負。他若是落了榜,又見過京都繁華,自身得不到更好的,又不甘於現狀。跟著他,有苦頭要吃。我看城北香滿樓的廚子就很好,和我們門當戶對,還從小對你有意思……”
身陷情海的小羨是聽不進去這種話的。所為忠言逆耳就是如此。在這個女子要依附男人生存的社會,選錯男人後果是很嚴重的,輕則一生苦命,重則直接沒了性命。
不幸的是,小羨就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