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香聽著父母親的爭吵聲坐在灶火門前偷偷的掉淚,陳誌強看見了,很不耐煩地踹了艾香一腳。艾香正委屈著,也很不服氣地踹了陳誌強一腳。母親看見了,站起來,拿起一條帶鐵環子的書包帶,一連在艾香身上打了十幾下。艾香早已受夠了母親整天指桑罵槐的氣,便哭著喊:“打吧,打死了省心!我也受夠了,我怎麼努力,也達不到你的滿意。你有時候把饃饃蒸的比這個還黃,誰說過什麼?我又不是有意把饃饃蒸黃的!”
艾香的話激怒了母親,一把抓住艾香的頭發,又一連在艾香的臉上煽了好幾個耳光,艾香的鼻子和嘴裡鮮血直流。
父親一看嚇壞了,站站起來喊:“行了,再彆打了。”
陳強和陳誌強拉住母親的手,可是母親的手一直抓住艾香的頭發不放。陳誌強急了,狠狠地在母親的手上咬了一口,把母親給咬痛了才鬆了手,但又抓起書包帶掄在艾香的頭上,血頓時順著艾香的臉頰流了下來。
艾香抬手摸了一下頭,瞪大眼睛看著滿手的血,停住了哭聲,一動不動的看著手。
父親急忙找來紗布給艾香包紮,艾香躲著不讓。父親見艾香這般冷靜心裡一陣驚慌,怕艾香想不開,又把陳誌強煽了幾個耳光。陳誌強知道事是自己引起的事,沒有吭聲,隻是扛了一把鋤頭去田裡乾活去了。
陳強遞給艾香一張餐巾紙,安慰著艾香:“姐,姐,彆這樣,小心學鳳了。媽也是怕把麥子種不到地裡,著急心煩。姐,走吧,坐你屋子休息一會。”陳強推著艾香走出屋子。
母親吃驚地看著艾香的背影,也不罵了,大概也是怕艾香想不通,有個三長兩短。母親洗了把臉,也到田裡去了。陳強也跟著母親走了,隻留下父親。父親也急著去街上買化肥,機子等著耕地,播種子,可又見艾香坐在椅子上靜靜的一動不動,走也不敢走了。父親看了一下表,急得唉聲歎氣。
艾香很明白父親的心情,便勸父親:“大,你去忙吧,我沒有事的,我不會乾傻事的。你去吧。”
“娃娃,你可要想開呀。你媽就是那樣的人,她還是疼你的,隻是我沒有本事,讓你受罪了,想哭就哭出來吧,千萬彆憋在心裡,小心憋出病來。娃娃,你一定要想開一點,去打盆水,用熱毛巾把臉敷一敷,小心明天青了。頭不要緊吧,我給你包上吧。”父親安慰著艾香。
“沒有事,不用包了,已不流血了,應該是劃破點皮,沒有關係的,你去吧。”艾香強忍住痛苦說。
父親又看了一下表,唉聲歎氣地走了。
艾香坐在椅子上胡思亂想著,沒有一滴淚。
豬在圈裡餓的亂叫,雞圍在門前,也餓得咯咯叫。艾香站起來舀了半碗雜糧,撒在後院,又給豬和了一桶食放上。回到屋子裡,看見地上的血跡和一縷被母親撕下來的頭發,艾香慢慢地蹲下身子,撿起那縷頭發,頭發上還帶著塊頭皮,血淋淋的。艾香看著頭發,心裡在想:這是我的親生母親乾的,我真不知我是不是她親生的,她為什麼要生我,生下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艾香的眼淚不知是哭乾了,還 是痛到深處沒有淚了。艾香拿著頭發慢慢地站起來,在鏡子前照著自己,很想笑,笑上帝白給了她這一張臉,多少人看著這張臉鬼迷心竅,纏著自己不放;笑母親受了那麼大的罪,把自己生下來,隻當出氣筒,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笑父親,整天活在母親手下像個可憐蟲;笑大弟、小弟以後在母親的這般教導下,怎麼結婚生子,怎麼會有美好的將來?可艾香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卻沒有笑出來。
艾香又對著鏡子看著頭上的一塊皮,真的讓母親連發帶頭皮拔掉了,還在往外滲著血,一陣生疼,摸了摸被母親打紅的臉,火辣辣的疼。艾香摸著臉自言自語地說:可惜這張臉了,從小到大,不知讓母親煽了多少次了,真成了不要臉了。艾香一動不動地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想著母親罵的惡毒的話,冷靜極了,冷靜的連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怎麼會變得這麼冷靜,難道是太絕望了,快要死了……
艾香使勁搖了搖頭,使自己清醒了一下,便把那縷頭發小心翼翼放在一張紙上,慢慢地把鍋碗洗乾淨,把屋子的地從裡麵掃到外麵。當掃到那一堆血跡時,艾香停了下來,又蹲下身子,用手抹了抹血跡。血已有點乾了,但還是沾在了艾香的手指頭上。艾香冷漠地看著手指頭上的血,又有點懷疑那不是自己的血,似乎是個動物身上的血,還帶點腥味。艾香掃了掃,掃不下來,本想拿鐵鏟鏟掉,鏟了兩下就停下來了。艾香想,這真的是我自己的血,我要留下來,讓他們回來看見,看他們有何感想?
艾香放下鏟子,端起放頭發的紙,來到自己的屋子,靜靜地坐在桌子前,又想起母親罵自己的話,忽然覺得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多餘的,太沒有意思了,又想起落選後,回來做的那個夢。艾香便提筆,給父親、英語老師、文斌、曹亮、二叔父、陳強、陳誌強及艾菁各寫了封信。當信寫給艾菁時,艾香心裡又一陣難過,但淚沒有流下來。艾香預感艾菁大了也是無法忍受母親的言行,彆的不說,單母親整天左一個不要臉右一個不要臉,就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更何況一個大姑娘。艾菁也是一個有個性的人,不同於艾萌。
艾香寫好了每一封信,把寫給英語老師、文斌的、曹亮的,還有二叔父的信都貼上了郵票,裝在自己的書包裡;寫給父親、陳強、陳誌強及艾菁的信,壓在桌子上的台燈下麵。艾香坐下又想了想,覺得自己也有好多話要給母親說,便又拿起筆,給母親寫了封信,而且是最長的一封。寫好後,依然裝在信封裡,又把那縷帶血的頭發包好,也裝在母親的信封裡。艾香知道母親認識字不多,讓她自己看,肯定有好多字不認識,就會理解不到自己的心情,便又在封麵上寫道:請陳強或艾菁代讀,跪謝了……
艾香放好信,打開衣櫃,找出英語老師送給她的衣服,又想還是先洗洗臉再換上。艾香又回到廚房,看見地上的血已變成黑紅的了,還有股腥味。艾香舀了盆洗臉水,洗完臉,抹了點母親用的香脂,心想:讓自己也香一回吧,讓這不要臉也變成香臉,也配老師送給自己的衣服。艾香邊搓臉邊來到屋子,穿上老師送的粉紅色的上衣,白色的褲子,照了照鏡子,覺得頭發太亂了,強忍住痛,梳了兩個麻花辮,頭頂上那血淋淋的一片,不管怎麼梳,也遮蓋不住。
艾香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想著怎麼才能把那片捂住,紮個蝴蝶結,太花了,自己從來不在頭上紮那些,包個頭巾,天還熱不說,這樣出去,人見了也肯定會問。那怎麼辦呢?艾香又忽然想起英語老師送給自己的夏涼帽,太洋氣了,怕人說閒話,一直沒有戴過。這次管不了那麼多了,便從櫃子裡找出來,戴在頭上,又照了照鏡子,覺得自己可以出去了,起碼讓人看不出來自己挨打了。
艾香很滿意地背上書包,裝上自己存的十三元錢,把每個屋子的門都關好,鎖上大門走了。
艾香走出村口,遠遠就看見父母親及兩個弟弟在田裡忙活著,拖拉機冒著黑煙在耕著地。艾香的心裡不知為什麼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這一走,不知給父母親帶來多大麻煩。母親雖說不愛自己,她畢竟給了自己生命,母親的一生也付出好多,活的不容易。父親更可憐,一輩子就這樣完了。艾香想到這,覺得還是返回家好,可家門鎖上了,她沒有鑰匙,無法進門。去田裡吧,自己又穿得這麼新,母親看見肯定會不高興。艾香痛苦地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猶豫起來。
艾香向前走著,卻不知到底該走向何處,不知夢中那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