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在修路,山上的路都是陳年之石階之路,那些石頭已經有些鬆散,他一階一階地往上修,修得很寬,很長,足以放下二個水桶,每天早上我下山,他就搶了我的桶去擔水,臂彎裡掛著菜往山上去,等上去倒完水,他也不留,下山去修路。
這個瘋子,夏君棠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的癡狂呢?為我,值得嗎?
雨伴著雪,沙沙而落著,坐在佛堂裡聽著那些淨心的木魚聲,心思卻在外麵,看著窗外刷白的顏色,心裡也是一片紛亂。
“淨心。”師太喚我的名字:“有因必有果,你心不淨。”
我趕緊斂神收心,低頭轉著佛珠,她卻說:“出去吧。”
出了外麵,看雨雪從屋簷上落下,落得心都冰冷發寒起來。遠處更是一片白茫茫,什麼也看不清楚。
走到台階前往下看,夏君棠還有半山之處鋪著路,我回頭去戴了鬥笠,急急地下了山,他正從將石頭從竹蔞裡搬出來,我狠狠地踢走一個,卻痛得我跳腳,哭著衝他叫:“你是個瘋子,一個瘋子。”
他看著我,溫和地笑著,那笑意一點一點地驅趕走冰寒。
“知秋,這裡,冷,快些上去。”
我擦著淚大聲地哭叫著:“你怎麼可以這樣呢?我已經沒有了頭發,我已經出家了,我斷了我以前所有的情,你卻為什麼還要如此的執著。”
他卻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執著,我隻是想鋪好這路,在沒有我的時候,你累了,你可以歇腳,我什麼也不想,一階一階,這是我能做到的,我做不到帶走你,你不會跟我走的,我也不能勉強你,我不斷地在問我,我能為你做什麼呢?知秋,我隻想鋪好這路,讓你好走一點。”
淚比雪還要洶湧,孤寂的心,在這一刻什麼也不想,好想讓他抱緊我,驅走我心中的痛疼。
可是淨心啊,淨不了心,也斷不了情,那麼後果是什麼?
我忍住,淚眼迷蒙地看著他。
他低頭一歎息:“我說過,不要流淚,女人的眼淚,是何等的珍貴,要流,也是開心的,知秋,我亦也不知道我生命有多長,這一階一階什麼也不想,也不是來求得今生讓你再傾心於我,在你累的時候,可以坐下來,時間太長太長了,不知是你先走,還是我先走,我在戰場上,看到並肩同戰的夥伴,轉眼間即逝去,我不想留下很多的遺憾。”
“可是大雪天,你能不能不要在這裡,我……。”我終是心裡掛念著,痛著。
一階一階都是他親手鋪成,踏著他的溫暖,不為了那一份癡狂的愛,而是隻為了平掉腳下的不平,當累的時候,可以停下來,可以休息。
夏君棠有人說什麼也不想要的人,就是什麼都想要,隻是那是太不可能了,所以誰都不敢說出口。
“回去吧,這麼大的雨雪,會著涼的。”
“鋪完這些石頭,我便回去。”他拿著鐵鋤,將那舊的台階給平了,再撿起石頭鋪回去,每一塊石頭都比試了一下,不平的先放一平,鋪上去還得使著大勁嵌下去,再上去踩踩,結實了才接著。
我跟在他的身後,看著他鋪路,雙腳踩上去,從腳底冒出就是溫暖。
他什麼也不怕,丟下了軍務前來,他一點也不在乎那些東西,可是皇上會對他懲罰的,他亦也不管了嗎?
這路,會伴著我走多久,漫漫長長終是一抬頭的距離。
我等到他鋪完了石頭,抓起一把雪在淨著手:“好了,鋪完了。”
“現在總算可以回去了吧。”
“不,等你先上去。”他眼裡含著笑意:“這樣我才放心。”
“我不是孩子。”沒有什麼放不放心的。
“上去吧,讓我看著你回去好,若不然我便不走。”他竟然開始變得蠻橫起來,我不說話,低頭就往上走。
生命啊是什麼呢?朝如夏花,晚已碎,留下的是什麼?
我會記得他給我鋪了一條路,一條寬大可以休息的路,而我給過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