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一年的夏天那麼長,韶關路上的銀杏綠的讓人惆悵,我喜歡它們黃燦燦的樣子,像蝴蝶的翅膀輕盈落肩,仿佛,聆聽我的喘息。
閆曉棠來找我時,窗外的木槿正開的欲望張揚,她敲了敲門,望了我片刻,微風略水般的笑容緩緩綻放,而後熱烈:“何思悅!”
我微微的怔了片刻,拚命在記憶深處給這張似曾相識的臉找一個熟悉的名字。
我不知所以的表情讓她有些尷尬:第一中學……我們為月季是不是玫瑰吵過很多次。
記憶的閘門,豁然開朗。
在這個悶熱的下午,我們說了很多話,看得出,她對我比我對她了解的多。我說話時,她總在笑,和過去的閆曉棠一樣,那時,她是老師嘴裡的優秀生範本,儘管我們總是不服氣的試圖從她身上挖掘出些許瑕疵寬慰自己。事實卻是,我們越挖越喪氣。一直以來,她完美的讓人自慚形穢,樣子可人,脾性柔順,很少沒緣由的和人熱絡,像密封的優美寶瓶,安靜在一隅。這些年來疏於聯絡是我從沒想過要和她做朋友,倒不是她有什麼不好,而是,和她在一起,我就會被對比的一無是處,沒人喜歡被否定,哪怕是隱性的。
之後我帶她參觀了我工作的地方,是晚,她執意請飯,在木棧道內側的河豚館,等菜間隙,她向我打聽有沒有熟識的醫生,我想了想給她一個電話,並問道,“要來住院的是誰?惹得你這麼隆重。”
她細長的手臂在桌上支成優雅的A字,我留意了一下她的指,蔥蘢光潔,沒有戒指套過的痕跡。
她的唇,輕輕顫了一下,慢慢給我講了絕世好男人勖成軒的傳奇。要住院康複的,是他的妻,三年前的一場車禍,使她變成了一株靜靜的植物,勖成軒痛斷肝腸,對她的愛,不曾有片刻停止,每晚給她做按摩,講故事,總希望她會突然間醒來,張眼問他:“親愛的我這是怎麼了?”
我被這個故事感動的一塌糊塗,竟淚眼朦朧的說,“若有人這樣愛我,我寧願變成植物人。”
閆曉棠嗬了一聲,沉沉的望了我說,“很多女孩子追過勖成軒,他不為所動。”
我盯了她,玩笑道:“你是不是這很多女孩子之一?”
閆曉棠很莊重的瞪了我一眼:“那會是我的風格?”
我笑,趁人之危愛上彆人的丈夫,不是她的風格。何況,勖成軒是她上司。
她不僅做不來與道德相悖的事,更做不來令自己鄙視的事,下屬愛上司,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一周後,勖成軒來,駕著一輛威嚴的黑色車子,第一眼,我看到了他的發,白的觸目驚心,他用深邃而憂鬱的目光,久久打量病區,閆曉棠隨後從車裡鑽出來,對我笑了一下,然後對勖成軒說了什麼,勖成軒的目光,才緩慢的移到我臉上,很是寥落的笑了一下。
從那天開始,我無法忘記他的目光,像悠長而潮濕的隧道,開鑿在我心裡。
那個綿軟的女子,熨帖的被他抱在消瘦的懷裡走向病房的樣子;他為她撫平床單上的每一個細小的褶皺時,為她疏離稍微散亂的長發時,嚴厲裝滿了疼惜的光芒。當他的目光離開這個女子時,威嚴的像一頭沉默的獅子。我不能忘記。
他在每個黃昏到來,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說一會兒話,隔著玻璃,沒人聽見他說了什麼,我的心是潮濕的,這是我所見的最好的愛情,像亂石叢中的一顆金子。
閆曉棠也會來我辦公室找我,我們也一起出去吃飯逛街健身,說很多話,但是,我們永遠成不了閨蜜,也沒有這個願望,因為我們都清楚,在大多時候,分享秘密其實是一腔熱情的為自己培養假想敵。我們隻是寂寞孤單而已,充滿了機警的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