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河離農家人的房子很近,隻是因為子靖胸口有傷,那農夫不好背他,才趕車過去。到了河邊,不見端綺等人,子靖也不知該去哪裡找去,告彆那農夫,獨自坐著等了一會兒。看到寬寬的河,河床暴露,河底是灰白的石頭,中間一條細細的水流,無聲地流著。他正麵朝東方,那片令他差點喪命的楊樹林就在對麵,安安靜靜地托起一輪朝陽,林中還有著無限凶險麼?既使有,無關的人這樣看去,應該還是這樣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吧……
他第一次感覺,人生如夢亦如幻……
他低下頭,嗅到衣服上殘留著的香味,想到能引來蝴蝶的竹子靖,仿佛與他隔著一世,再去回顧,他豁達地笑一笑。“唧唧”幾聲叫,他抬頭一看,隻見頭頂盤旋著一隻雀兒,黑色的羽毛裡夾雜著幾縷鮮紅的羽毛,紅得那樣耀眼。
“子靖!”一個激動又渾厚的聲音。子靖抬頭一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背對陽光,好似一座巨塔的桑彪。他率先跑下來,後麵跟著端綺、郭湘婷、郭岸行還有郭川澤。
子靖雖然身受重傷,但沒有死,眾人的喜悅可想而知,都當他是寶貝,而他看著每一個人,也都覺得可親可愛。
等大家表達完了劫後餘生的喜悅與激動,郭川澤便上前一步,直截了當地問:“雪桐呢?”
子靖的喜悅激動,被他那張天生就驕傲、冷酷的臉冰得乾在臉上,回想起周雪桐跟他說,不要提她。他尷尬之下,亂了陣腳,結巴著說:“我……我……我沒見過她啊……”
郭川澤道:“若不是雪桐讓黑羽雀指引,我們也走不出林子,找不到你。她在哪兒?她交代你若有人問起,就說沒有見過她?”
“啊……”子靖隻好這樣應聲。
郭川澤早料到,唇邊有一絲淡而無奈的笑。郭岸行連忙道:“你是不是要去找她?”
郭川澤道:“不。我跟你們一起去京城。”
“不必了,又不需要你保護……我們自己去!”郭湘婷還是氣哼哼的。
“你還氣我把你丟在林子裡不管?”郭川澤說的話是為哄人,神情依然是要那個倨傲的大少爺,“我實在沒有想到竹未離是朱神醫的弟子,還以為不會有人能走進那片林子。再說,我也要去京城見姑公的……”
郭岸行冷笑著抱起雙臂,將頭一扭道:“你還敢見他!”
郭川澤道:“就是為挨罵去的。上路吧!”
這一行人少了周念秋與梁薇,多了一個郭川澤,一路上減少了許多不求結果與意義的討論。比如,住店、吃飯,他從不征求意見就安排妥當。愛吃卻對身體不好的,通通不許;撒嬌、抱怨全部可免!
郭岸行與郭湘婷從小就受大哥壓迫,有怒不敢言。端綺等人本來想去找梁薇,郭川澤不等大家發表議論,便下決定,說梁薇知道大家是要去京城,找到、找不到解藥,都一定會去京城,走得慢一些就好。他的態度、語氣不容置疑,可若是端綺、子靖或桑彪非說去哪裡看一看,他倒也有幾分客氣,便要大家一路同行。他永遠生硬的態度,令一切都很生硬,令人想笑也不敢笑。所以,即便是郭湘婷,也忍不住想念起梁薇來。
梁薇在哪裡?郭湘婷第一次想念她時,她正摸著一家客店門口柱子上畫的竹子圖案欣喜若狂。她聽李為念說鄒亦明還在歸鶴莊後,想也不想就往南去。
離開暮雲府去到江夏的先月客館,他們用了十多天,雖然是一路遊山玩水,見熱鬨就湊的結果,可是並不意味著返回能夠快些。她既不會騎馬,又不大認識路,純靠腳力走了三天,暮雲府還是遠在天邊。她不禁想,如果費了老大力氣回去,鄒亦明已不在歸鶴莊,我豈不是白費力氣!
又想,他既然與竹未離有仇,肯定會找他報仇,而竹未離應該仍會去搶蘭華劍……她決定守“竹”待“鄒”,所以又辛苦走了兩天多回到先月客館,而那裡早已人去樓空。那裡,遭受大劫之後,元氣未複,正閉門謝客,無論向店內人打聽什麼,得到的都是惶恐的“不知道”。
她灰心喪氣,那股一定要找到冰蟲髓治好端綺的誌氣也沒了,隻求能找到他們。當她看到竹子圖案時,認定了這是端綺與子靖在沿途給她留的暗號,她隻需尋著這暗號一起找,便能找到!
如此幾天,她投宿在一家小小的客店裡,一走進去便覺簡陋,不過想到這是端綺與子靖住過的地方,一切都能忍受。來到房間,她聽到隔壁的客人正跟店家吵架,說這裡太差勁,一定要退些錢。房間的隔音效果之差,令梁薇自己敬佩起自己的聽力來。
她躺在床上歇一歇腳,聽隔壁那家客人最終沒有達到目的,無奈離去。天地間頓時安靜了,閉著眼睛朦朧欲睡,可這小店居然生意不斷,隔壁又來了客人,推門進來的聲音驚走了她的睡意。她無奈地聽那招待客人的小二哥大言不慚地說這客房的舒適,然後被客人清冷的聲音遣走。
然後,一個較為蒼老,客氣又溫和的聲音道:“念兒,這裡是不是太差了些,另換一家吧!”
“不必了……”這個男子的聲音如此耳熟,配著“念兒”這個稱呼,令梁薇一下想起他來——李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