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薇一陣苦笑,“他性格十分古怪,一時溫潤如玉,一時又冷若冰霜……記得那一次,我們又一次意外相逢,他先是請我上他的馬車,跟我聊天,還告訴我他所說的‘榮兒’是他妹妹,叫做李尚榮,一會兒又惱了,把我趕下車……哎,真是丟臉,居然還告訴你了,你這個人最可怕,不禁總能偷聽到他人隱私,還能引得彆人自己說出來……你知道了,一定要取笑我吧……”她一陣懊惱,一聲聲地長歎著。鬆樹的氣味清絕,飄蕩在秋的冷氣裡,有鬆針落在她發間頸中,有點點的刺痛之感
周雪桐卻並不以此取笑,隻是沉思著道:“我又哪裡比得上李為念,他溫柔一笑,漫不經心地問幾話,便能不露聲色地得到自己想要訊息……”她仰頭望天,李為念那張白皙的臉浮現出來,帶著溫柔的淺笑的模樣,像陽光下的湖水,清澈透明又有絲絲暖意,直要與秋天碧藍高空融為一體。有秋風灌進她頸中,冰得她身上一顫,腦中亦是靈光一閃,急急地問:“那麼那天他請你上車之前,你們說了些什麼?”
梁薇皺著眉頭,尋思半晌道:“正說絲綢……”
“絲綢?什麼絲,什麼綢?”周雪桐隻當是什麼不同凡響之物。
“絲綢的絲,絲綢的綢啊!”
周雪桐高度集中的精神萎靡下來,化為一縷苦笑,嗔視著她道:“莫要玩笑!”
梁薇同樣一臉苦笑,賭氣道:“被你們這一群人精氣傻了……”隨後,慢慢地將在信陽被一個人撞到,因那人身上的綢衫十分平整挺括,又點頭哈腰地道歉,而心存狐疑的話說了。
周雪桐聽她因見李為念的白色衣衫在風雨中飄揚,由絲綢質地想到那人可能是扶桑人,目光裡頗有幾分欣賞之意,微笑道:“你倒能見微知著,又博學多識。”
梁薇又得意又心虛,並不敢踏踏實實地認下這兩個詞。她靜下心來想一想,又酸又澀地道:“現在想來,李為念的態度的確頗多可疑。他是聽到我說,那人是扶桑人,可能與五煞的陰謀有關才讓我上車的。上車之後他又問我是什麼陰謀,我原本也以為,五煞背後有扶桑人支持才能如此大膽,便將那些懷疑說了。說完之後,又聊些彆的,他忽然就生了氣,將我趕下車。”
周雪桐聽了,滿意地點點頭,笑吟吟地道:“在那之前,你不是還見到了那個好似童千姿的黑衣人——大概就是晨曦的,如此說來,此人該是一名女子。她當時試圖通過菊猶存拉攏五煞,被菊猶存拒絕了。想來,她回稟給了李為念,李為念想五煞一口拒絕,必然是背後有更為深厚的支持,見你有線索,便從你那裡打聽。哼哼,我就覺得李為念不簡單!福建離琉球國甚近,天下和睦已久,現在我外公年老,當今皇上為政又過於仁和,我就不信那些小國沒有什麼想法!沒有抓住扶桑,抓住了琉球也好!李為念能令李添爵如此為他賣命,身份必然不凡……”看她那喜歡的樣子,好像遨遊深海,終於采到了美麗的珍珠。
鳥雀啄儘小米,或立枝頭,或徘徊在地麵,既不啾啾亂叫,也不散去,像在等待命令一般。周雪桐輕快地吹了一個調子,這些鳥兒像是得到了解散的命令,紛紛振翅飛去。數量甚多,聲勢浩大,激得塵土飛揚,鬆針紛落,掉落的羽毛也飄飄揚揚,好似落雪……
梁薇一時間被嗆得說不出話來,等了半晌,待塵埃落定,譏諷道:“你懷疑他是琉球國的奸細?看你的樣子,好像還挺高興的,是不是最後查明不是,也要汙蔑到他頭上,好維護大梁安穩?顛倒是非,你跟梁芸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至今想到那位賣糖葫蘆的老人,她也還心中一痛。
周雪桐豎眉道:“不要把我跟她歸於一類!”
梁薇振振有詞:“她是你唯一的朋友,你不跟她一類,那跟誰一類?”
周雪桐一時語塞,拍拍身上的塵土,沉沉地道:“隨你怎麼想,我不過是喜歡探尋到真相罷了。”
梁薇想到童千姿的名言,便道:“假如你探尋到的真相,不是如你猜想的那般呢?”心底裡,她實在無法相信李為念除了令人唏噓的成長經曆,喜怒無常的性格,背後還有那麼多的陰謀,一個人怎麼可能承受得了那麼多!
“隻要是真相就好,我就是討厭有人在我麵前耍陰謀詭計,把天下人當笨蛋一樣戲弄!”
“那……知道了真相,然後呢?”
“然後,我就知道了啊!”
“你難道不是想得到一個類似於‘神探’、‘天下第一聰明人’之類的名頭,或者威震天下、錢財權力什麼的麼?”
周雪桐好笑地道:“那有什麼意思!如果是你,你有許多疑惑,難道就不想把真相探尋得明明白白?就比如李為念,他時而對你親昵,時而冷漠,你所感受到的並不他真實的意圖,你就不想知道這態度轉變的背後有什麼?他極有可能是琉球國的貴族,因為某些原因逃到大梁,然後伺機成就大業呢!”她將尚未明了的事情,勾畫出一個龐大的藍圖,隻是想一想都覺得鬥誌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