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薇此時連最基本的好奇心也沒有了,內心隻是一片涼薄——就連美好的錯覺裡也有陰謀,這是個什麼世界!她悲觀地道:“知道又如何……任何真相最終都會成為過去,努力探尋到了,也不過一場徒勞……”
周雪桐心生不滿,冷笑道:“照你這麼說,你也不必費力找冰蟲髓治你姐姐的腿了,因為你姐姐就算美貌傾國,半絲缺點也無,也終究會死,種種努力不就便化成一場徒勞了?”
梁薇聽了一皺眉,直覺上卻覺她其實是在勸自己不要過於悲觀,應該鬥誌昂揚,所以並不生氣。她嗔視片刻,又抿嘴一笑道:“的確我們都會死,無論怎麼努力保持健康也都會死。可是人不是活在未來的,隻應該在未來放一個小小的希望,朝著這個希望,活在此時此刻,覺得該怎麼做,就應該怎麼做!”自覺此話也算如珠妙語,等著她被一語點醒的目光。
然而周雪桐卻是一臉的嫌棄,“‘小小的希望’?你說話真夠矯情的!”
梁薇臉紅道:“哪有!?”
周雪桐笑道:“對於我來說,那個‘小小的希望’就是知道事情的真相。”
梁薇隻好一齜牙道:“好吧,人各有誌,隨便你!——回去吧……”緩緩地轉過身,腳步沉重地向林外走去。
周雪桐止住不動,在後麵揚聲道:“他對你用了美男計呢!跟你說話的態度何其溫柔、脈脈含情,可卻隻是想問出自己想得到的訊息。你不生氣嗎?”
“一切不過是你我的猜測,有什麼可生氣的……”梁薇頓下步子,拉緊了衣服,覺得秋風更冷了,連鬆林都在風中瑟瑟發抖。
周雪桐道:“假如我們都猜對了呢?”
梁薇揚起臉來,鬆枝一片沉沉的墨綠色,有一股潮濕之意。她想,鬆樹雖然與竹子都是四季常綠,而這綠色在四季卻是有差彆的。春天會發新葉,濃綠之中新綠簇簇;夏天一切都是盛大的,綠得均勻明淨;秋天又到換裝的季節,有舊葉逐漸落下;冬天收斂,綠得沉著……李為念的前兩世,如此這般看了多少回?
李為念是帶著空等兩世的怨懟轉世的,今生的前三十幾年,都隻能躲在床上望著窗外的一片竹子,他看厭了、看膩了……他心裡有恨,上天薄待他,他會為自己爭取些什麼又有什麼?隻要讓他跟姐姐相愛一天,之後的結局再怎麼樣,也會有九世姻緣,那就是算不上壞。之後,這場夢也便醒了,無論李為念飄然單薄、蒼白清冷的形象背後隱藏了多少,一聲鬨鈴響,此夢一醒,也就都了無痕跡了……
“那也沒關係……”梁薇振作精神,轉過頭望著周雪桐笑。
“嘴硬!”周雪桐眉頭一挑道。
梁薇臉上訕訕的,苦笑道:“那你希望我如何呢?”
周雪桐歪著頭故作沉思狀,其實心中早有打算,狡黠一笑道:“我看他從你這裡探聽消息已成習慣,不如適時替我露些假消息給他,也好早日戳穿他的陰謀。”察言觀色,見她仿佛要發怒,連忙又道:“如此一來,你也好出一口氣!”
梁薇畢竟比周雪桐大著幾歲,如何看不出她這點小聰明,冷笑著道:“你不過是希望我心甘情願被你利用罷了!”
周雪桐笑吟吟地走過去,伸手搭在她肩上,幽幽地道:“那你是願,還是不願呢?”她如玫瑰,美麗芬芳吸引著她,利刺又可怖可氣。
梁薇情不自禁地偏過頭去,避開那股威脅的氣息道:“到時候再說吧!以你的聰明,想要我當你棋子,也能做得不露痕跡……現在,我不願再想他,還是快去仙島吧!”
這是一種似是而非的答應,周雪桐並不指望得到肯定的答案,微微一笑道:“那可以把你的這枝簪子給我麼?”
梁薇心中正如死灰一般冷寂,又什麼舍不得的?然而伸手將簪子摘下拿在手中,卻莫名地聞到一股冷而淡的玫瑰花的香味,那是李為念身上的氣息。抬起頭,仿佛還能看到他為自己綰頭發時的樣子——臉上帶了迷人的微笑,微低著頭,一副認真的愉快樣子,仿佛修剪自己心愛的盆栽……他的聲音的也在回響,那聲音裡帶著笑意,在說:“你的樣子真美……”
他說得那樣真情實意,用一種單純之心,將她當作一件小小的,可愛事物愛護,卻在無意中撥動了她的心弦……
她所的感受竟這樣不真實?!她將簪子捏在手裡,不甘心亦不舍著……餘光瞥見周雪桐,她臉上有一股“終究還不是如此”的神氣,張口欲言……梁薇能夠猜想她既將說出的話,心裡一陣屈辱羞惱,比之於被迫向她叩頭時更甚,猛然間抬起頭直視著她,手一甩將簪子丟進她懷裡。周雪桐沒有想到,臉上一驚,像拍蚊子一樣往懷裡一拍,按住了簪子拿在手中。
梁薇抿嘴一笑道:“這是我從彆人那裡換來的,現在給了你,你也要另拿一枝來換!一定要漂亮精致,貴重又不失清雅,這樣才能配得上我的氣質!若是隨隨便便的一枝可不成,我可沒有那麼好打發哦。”笑容飄浮在她清秀的臉上,看起來活潑而嬌憨,甜美可愛。
周雪桐靜靜地聽完,無聲無息地微笑,用玩笑的口吻道:“最初那枝是你沒經過允許拿彆人的,這是想要‘空手套白狼’麼?”
梁薇豎起食指搖了搖道:“那可是梁苰誤會在先,我拿他一枝玉簪隻是為了補償我受傷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