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麼這麼能摸?”遠遠就看見紅數向我們跑來:“快進去,小重她媽不行了!”他沒經過競的同意伸出手將我的手撈了過去。
我心下想,糟了!
沒來得及甩開紅數的手,我們已經跑到了門口。
原本就陰暗的屋子由於某種不知名的氣氛突然黯淡無光,我幾乎分辨不出哪個人影該對應哪個身份。
我捂著胸口喘著粗氣,總感覺那冷冷清清的小庭院瞬間變得如此冗長,跑到門前似跑過了幾十載的蹉跎歲月。
恍惚了很久才晃明屋內的情形,登時釘在門檻上不敢再往前了。
“媽……”小重這一聲哭喊震碎了我的心。
她跪在床下,雙手箍著母親毫無血氣的身軀,臉深深埋在媽媽的肚子裡,顫抖著肩膀慟哭,掩飾不住的淚水濡濕了媽媽的紅色棉襖。
我不禁頭涔涔而淚潸潸。
“阿蓮……”
適才發現母親是在父親的懷裡。他半摟著重病的妻子,早已老淚縱橫,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兩個十年。
曾聽小重提過,她媽媽是他們村公認最會嫁的女人之一。其中一個嫁了個村裡最會來錢的,她則嫁了個最會來事的,當然所謂的“會來事”統統歸為疼老婆。雖然他們家庭條件不是很好,媽媽身體也不好,一整天咳嗽,但她爸爸寵著她媽媽比寵她還多出幾分。小重有天看不下去了,就酸酸地打趣:“媽媽不害臊,都七老八十了還跟自己的女兒爭寵。”爸爸就笑著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我聽完也撲哧笑了出來,敢情這不是一對母女而是兩個女兒。
把記憶收回,再看看眼前的光競,我看到不是一個和諧融洽的美好家庭,而是一顆顆將要破碎的心。這種對比強烈的反差讓我有點喘不過氣來,小重他們的痛苦可想而知。
我們三人就愣愣排在門口,遮住了門外泄露進來的陽光,小屋裡更加晦暗了。沒有人想過要上前安慰,隻是一味站在門口擋著光線。
最近總是與生死打交道,我有點怕。我發現這個世界越來越殘忍,我認識的人活著的也越來越少了,我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離開我,亦或是我離開誰。不管結果如何,我就是這麼懦弱,我沒辦法接受。
我緊緊掐著挽著我不鬆開的手,很自然地認為那是競寬厚的手掌,竟遲鈍地忘了牽著我的另有其人。
倚在爸爸懷裡的媽媽突然睜開眼看向我們,我驚了一下。她卻一隻手抬起指向我們,一隻捂著胸口嘔了一口鮮血出來。我低頭才發現是紅數牽著我的手。
小重他們轉過頭來的時候我已經被競護在懷中了。我在想,是不是我們害死了她的媽媽?真是造孽造到家了。
小重的媽媽倒回父親的懷中便咽了氣,眼睛卻仍是直勾勾盯著我們。我瞬間頭皮麻了幾麻。
就像經過了漫長的等待隻為得到一個沒有結果的結果,我在等著小重或她爸爸或他們一起衝上來掐我,咬我,將我撕扯碎,這樣我心裡也會好受些。但是都沒有,我等來的隻是一場更為持久、更為悲卻的慟哭、我未曾經曆過的悲痛。我也跟著落淚,為著我的愧疚,為著我的幻想,仿佛那逝去了的不僅僅是小重的母親,更是我未曾晤麵的母親。
風卷殘雲,我們用最原始的方式土葬了小重的媽媽,陪葬的是一卷草席、一套衣服、幾封情書,除此再無彆它。
我很想把自己也埋進去,但競像意識到什麼似的緊緊箍著我的手。
天空灰蒙蒙的,葬禮結束後我們回到了小茅屋。
“爸,你要去哪?”小重壓抑著哭腔在後麵跟了上去。
叔叔沒有進屋,扛著挖土的破鋤頭徑直繞到了茅草屋後,在黃色的泥土上開砸起來。
我們一行人站在旁邊愣愣地看著他的不正常行為,我甚至變態地想,這會不會是要挖給我的。我開始不安地踱著步子。
他挖了好幾個不大不小的坑,好像在找什麼東西又沒找到似的,旋即放棄另起新坑。
我目測下那些坑的高度和寬度,估計連我的腦袋都埋不進去,於是放心地等待結果。
一鋤頭下去,一聲“哐”響,土中冒出幾點火星,叔叔的臉轉憂為樂。他一把扔掉鋤頭,蹲下來開始往坑外刨土。
“爸,你這是做什麼?”小重不知道她爸爸是不是傷心過度神誌不清,很是擔心地陪他蹲著。
叔叔沒有回答她,把磊在一起的石頭一塊一塊搬出來。突然嘴角上揚,乾枯的雙手顫抖著從土中刨了個木匣子出來。
好不容易出現的笑容轉順之間又變成大哭,小重自己忍著哭泣好言勸慰她的父親。
父親卻哭得更慘了,他顫著嗓子泣不成聲:“這是、你媽、留給你的……”
他小心翼翼拍掉了木匣上的土,接著小心翼翼將它交到小重手中。
匣子上雕著複色的花紋,並未掉漆,可以看出主人對它珍愛有加。
一層紅色的綢布輕輕掀開,匣子靜靜躺著一枚古色的戒指。刻著繁複圖案的檀木戒指,做工細膩,個頭也不小。
一看到它我的心血頓時澎湃起來,我激動的不是它的個頭,而是它的圖案,很像巨蟹座圖騰的一半。
我扯了扯競的袖子,他低下頭朝我微笑,看來我們是心照不宣。
小重在乎的跟我們不一樣,她將她看成媽媽的遺產肯定會倍加珍惜,當然我們也不敢肯定那真的就是最後一個圖騰的一半。
紅數走到小重麵前向她討要戒指觀摩,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放到了他展開的掌心。
拿地圖一比對,大家都振奮起來,大小、深淺還有紋路都是吻合的,可惜隻有一半融不進去。
競摸了摸我的腦袋,笑著說:“要真就這麼融進去了,你怎麼向小重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