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嫻又急又氣:“媽你去哪了?怎麼不接電話。”
譚寧愣了愣,“啊,忘了拿。”她把紅糖糕遞給她,“給你買的,小時候你們一走,我想你了就吃這個。等以後你想我了,也吃這個。”
譚嫻接過,眼淚又是嘩啦啦的往下流。
她流著淚,把那個紅糖糕塞完。
等上台後,妝幾乎花了。
後來,時間如指間沙,越流逝越快。
譚寧有次照鏡子時,幾乎都要認不出自己來了,她愁容滿麵的看向傅湛,卻看到他的臉,又笑了。
傅湛問她:“笑什麼。”
譚寧說:“我老了,你也老了。”
傅湛淡淡笑一聲,“嗯,我們都老了。”
譚寧患上胃癌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但唯獨譚寧不知道。
他們都瞞著她。
起初最早幾次住進醫院,他們都還說是腸胃病,譚寧雖然覺得針紮進去好疼,但傅湛總是無怨無悔從白天照顧到她黑夜,她也就不再埋怨了。
小聲說:“病快快好,趕緊治好。”
不能讓他們替她擔心。
不能讓傅湛替她擔心。
可後來,反反複複,一次又一次,時間更加頻繁,疼痛也更加嚴重。依舊是所有人都沒說,譚寧也沒問。
那是第幾次出院,數不清了。
譚寧躺在譚融給她打造的躺椅上,仰頭望著星星。
她說:“時間真是過得好快啊。”
傅湛那晚和她說了很多話,專屬於他們之間曾經的故事,說了很早前他在非洲經曆的一切,說了他最初看到她時的心情。
譚寧輕輕闔上眼,笑著說他好幼稚。
跟個小孩一樣。
小孩,小孩,老小孩。
落葉窸窣,在地麵劃過痕跡,枯黃的根莖已然看不出昨日青蔥,短短一季,又何不同於一生。
譚寧走的前一晚,還在和傅湛說,等出了院她要吃紅糖糕,要喝草莓牛奶。
傅湛一一應下,手摩挲著她的手背,低聲要她睡覺。
後來,第二天。
心率直線下降,呼吸急促,譚寧已經說不出一句話。
所有人都來了。
熟悉的,不熟悉的,都來了。
那天的傅湛卻格外平靜,像是置身於這一切之外的人,平靜的坐在譚寧身邊,握著她逐漸發涼僵硬的手,聽著身邊一眾隱忍不住地哽咽聲。
那些都是他們的兒孫。
譚寧沒留遺言,也沒留囑咐。
她最後隻說了一句話。
她覺得自己好像終於長大了,好像終於,能夠趕在傅湛之前做一件事。
四周是悲愴的痛哭聲。
傅湛依舊坐在那個位置,靜靜地握著譚寧的手。
譚嫻扶著父親,強忍著痛苦叫他,生怕他癔症:“爸……爸,你看看我啊,爸……”
傅湛眨著眼,安靜了很久,才低聲說:“她的手還軟和著。”
譚嫻再也承受不住,淚流滿麵,趴跪在父母身前,肩膀住不住的顫抖。
譚融閉上眼,無聲流淚,太陽穴的青筋儼然暴起。
那個夜晚,無人打擾。
隻有傅湛和譚寧在那個小小病房裡。
傅湛總以為,自己想和她說很多話,可到了這個時候,滿腦空白,一切無言。
想說很多,可說再多,她都不會聽到了。
傅湛沉重的歎息,緩緩閉眼。
守了她整整一夜。
第二日。
譚嫻來病房的時候,瞳仁猛地皺縮,手中的皮包“啪嗒”一生落在了地上。
“爸——!”
哭聲撕心裂肺,貫徹了整個長廊。
可她的父親早已聽不到她的話,靜靜闔著眼,麵容平靜,神情安詳。
和躺在病床上的母親一同去了。
……
好像,就是這樣了。
就隻有這樣了。
他們的故事,有且隻有他們知道的故事。
再也不會有人知道。
隻有一陣風和那片枯葉,帶走了那夜傅湛離世前,最後的一絲執念——
“譚寧小姐,你願意在這個神聖的婚禮中接受這位先生作為你的丈夫,你願意從今以後愛著他,安慰他,尊重他並且保護他,未來,無論貧窮或富有,無論健康或疾病,無論順境或逆境,都能執子之手,和他一起度過往後餘生。你願意嗎?”
“我願意。”
“傅湛先生,你願意在這個神聖的婚禮中接受這位小姐作為你的妻子,你願意從今以後愛著她,安慰她,尊重她並且保護她,你將永遠記得你麵前這位美麗的女士今天身披婚紗,帶著幸福和莊重的心情成為你的妻子。未來,無論貧窮或富有,無論健康或疾病,無論順境或逆境,都能執子之手,和她一起度過往後餘生。你願意嗎?”
沉靜的風中。
隻聽他輕輕說了一聲。
“我願意。”
……
風止,葉落,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