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著想著,雨下著下著,手裡的鐵鍬就舉了起來,抄了上去,對,對準頭,隻輕輕的一下。
那棵樹目擊了一切,彼時雷聲大作,帶著紅白相間顏色的細繩子在空中綴連成一張網一樣,伴隨著轟隆一聲的雷鳴,那條龍從空中綴連下來。
那龍也目擊了一切,周圍白煞煞的,雨把視線連的看不清,他嚇的丟掉了手裡的鐵鍬。
那是條龍吧?
他看著那棵樹,那棵樹苗一樣的小槐樹,村裡有一棵大的出奇的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槐樹,每年十月會有小果子綴連滿滿,被風吹的落的遠了,漸漸那一片子都有這樣的樹苗。
他把刀刻在上麵,一劃一劃,一點一點。
後來的日子順風順水,像是那條龍幫著他似的,他把那玩意兒賣了,花的隻剩一小半。後來,有人知道他有錢找他合夥做生意,他腦子一熱就乾了,轉眼間,他已經是如此的老邁。
身體變得越來越重,甚至隻是挪動兩步都覺得喘不過氣來,步子越來越慢也越來越輕,像剛下地的小驢乾活一樣,他再也不能像剛賣了錢時那樣抽茶煙,一支一支的抽煙,直到痰在喉嚨處堆起來,鼻孔吸進來的空氣都是煙的味道,然後泡一壺熱茶,混著吞雲吐霧的詳實嘴裡一飲而下,喉嚨那的痰是甜味的,把煙抽出甜味,那是他不多的自娛自樂,然而竟這也不成了。
他老了,老的顯而易見。
大兒子又娶了個新的,比自己小二十歲的,年輕貌美,見了他很有禮貌,老三媳婦兒生了,胖小子,小手無意識的攥著他的胡須,綿綿的像羊一樣咀嚼舔舐,老二越來越爭氣了,能接,班了。
和自己湊牌局的老家夥去了,自己總是下棋下不過的老家夥也走了。
當人生走到風燭殘年,世界一下子在短短幾年內塌縮,變形,所有的都已經一無所有,隻剩下手邊那隻茶杯,和一直坐著的太師椅,老去的記憶退化成執念,繼續為這個蒼老的身軀供養著養分。
他差人買下了那座山,在那座山上修了彆墅,他在雨天進入書房,從窗口配合著陣陣雷鳴和一片煞白看那棵樹,看那條墜下來的龍。
啪的一聲,一聲雷鳴。
他堅信自己看到了龍,不如說,他讓自己看到了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