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林肯隨即放緩了速度,任由後麵的車迎頭趕上將它團團圍住。
許黎川停車之後,附身替夏雲初解開安全帶,在她耳邊低語:“辦妥了你的事之後,往空的地方走,離車越遠越好,不要回頭。”
“嗯。”
夏雲初溫順地點了下頭。
離開了開足暖氣的車內,外麵寒風侵骨,冷的凜冽。
四麵八方都是車,明晃晃的車燈照出一方白晝,把他們水泄不通地困在裡麵。車上的人也下來了不少。
可光亮裡那個黑衣墨發的男人,氣勢如鋒利的刀刃,實在攝人。
雙方居然在人數如此懸殊的情況下,僵持住了。
雲泊仍然坐在車裡沒動。
他們突然停車,雲泊不會蠢到以為許黎川或者夏雲初打算束手就擒。
他看見燈光裡夏雲初垂眸在手機上按了幾下,緊接著,自己的手機便響了。
雲泊接聽,開口便是一句。
“雲初,我很想你。”
許黎川和夏雲初靠得很近,手機那頭男人的聲音溢出來,他聽得很清楚,寒眸轉深,掃過四周每一輛車。
雲泊應該就在其中一輛車上。
乾脆,全部炸死得了。
“既然想我,不如出來見我。”夏雲初笑了一下,嗓音勾人,眼神卻很冷。她說,“雲泊,彆讓我瞧不起你,你不是愛我嗎?連見我的勇氣都沒有?”
她故意拿話激他。
雲泊和她談條件,微微一笑:“你跟我走,我放許黎川離開如何?”
夏雲初這回能肯定,雲泊就在這裡。
“你是瞧不起我,還是瞧不起我老公?”夏雲初嗤笑著,眸光流轉,緩緩說,“雲泊,我有話想問你?”
“你想問什麼?”
“我父親,是不是你殺的?明叔的傷,是不是你造成的?”
“……”雲泊神色裡終於起了一絲異樣,他慶幸自己沒有露麵,不至於讓夏雲初從他臉上看出破綻。他佯裝不悅,“雲初,你居然懷疑我?”
“三虎子死了,我檢查過他的屍體。”她聲音透著冷和鮮明的恨,“雲泊,你把我當傻子一樣玩弄在鼓掌裡,你要付出代價的。”
“……”雲泊呼吸沉了下來,張嘴想再說點什麼,通話已經切斷了。
夏雲初放下了手機,抬頭看著身旁的許黎川,隻有一句話:“雲泊就在這裡,儘量活捉他。”
許黎川伸手將她一縷碎發彆到耳後:“好。”
夏雲初知道接下來,是他們男人的戰場。
她轉身往開闊地走去。
車內的雲泊一把抓起對講機,厲聲吩咐手下:“把夏小姐抓回來!”
夏雲初聽見身後有紛雜的腳步聲朝她追來,她記著許黎川的話,沒有回頭。
而身後那些人,還沒靠近她,就吃了從暗處飛來的槍子,接二連三地倒地。
夏雲初聽著後麵慘叫聲此起彼伏,她雖然牽掛許黎川,但也信任他。
閉了閉眼睛,隻往前走,無論如何也沒有回頭。
124. 男人的戰場
夏雲初往前走出百米,看見了羅嚴正恭恭敬敬地等在那裡。
“太太。”他叫了一聲,忽然感慨萬千。
夏雲初衝他真心實意地笑了一下:“好久不見了,羅助理。”
羅嚴也難得露出笑容,平日裡嚴肅的臉變得可親了不少。他轉身拉開身後的車門:“太太,先生有安排,讓我先送你回去。”
夏雲初終於回頭看了眼。
羅嚴以為她擔心,寬慰說:“您放心吧,先生不會有事的。”
“我不是擔心許黎川。”夏雲初緩緩收回視線,“我是怕他廢了雲泊。”
許黎川早有準備。
打埋伏最好的是狙擊手。
許黎川早些年開始做軍火生意,除了倒賣軍火之外,他還養著一批擅於玩槍的人,其中狙擊手就是他著力培養的。
而今天,他算到了雲泊有伏擊。
不止安排了狙擊手作為暗處的屏障,還有他的人手,已經悄無聲息地在外圈形成了包圍。
他要讓雲泊知道,擄走他的女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許黎川不用槍,隻身邁步朝前走去,逆光中,他黑衣墨發,迎著風雪,像肅殺的死神。
有膽子大的想拔槍,未等瞄準,已經被暗處的狙擊手射中。
而直接拿刀撲向許黎川的人,被他奪了刀,一腳踹飛出去兩三米,似乎斷了一根肋骨,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鋒利的匕首在許黎川指間轉動,刀刃流轉間映著月色,泛出攝人的寒光。
許黎川似耐性極佳的獵物,一輛車一輛車地找過去。
終於,藏在最後的一輛黑色轎車開始倒退。
許黎川眸中精芒暗現,盯住了獵物,眼神鋒利如刃,周身嗜血的暴戾洶漲。
就是它了!
隻見黑色轎車一個漂移,調頭沿著來路衝去。
移動中的車,狙擊手無法精準射擊。
許黎川就近搶了旁邊一輛轎車,風馳電掣地追了上去。
阿元親自開車,他透過車外後視鏡,看著後麵那輛窮追不舍的黑色轎車,低聲說:“雲少,已經安排了直升機來接,您放心。”
雲泊沒有開口,麵如嚴霜。
兩次了……
古滇,和今晚。
拿開夏雲初這個借口,他是敗給了許黎川。
無論他多麼不想承認……
雲泊閉了閉眼睛,再睜開,隻見前方路麵上一字排開十餘輛車,將他的去路封死。
阿元臉色慘白,一腳刹車停住了。
他看見前方夜空下,有直升機的信號燈在閃爍,正以最快的速度朝這邊靠近。
是來接應的人!
隻需要一點時間……
阿元回頭朝雲泊笑了一下:“雲少,不能陪你了。”
雲泊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他嘴唇動了一下想說什麼,最終什麼都沒說出口。
阿元下車了。
他一下車,前方攔路那一排車的車門也打開,清一色黑衣保鏢緊跟著下車,充滿戒備。
許黎川推開車門,從駕駛座出來,抬手示意手下不必動手。
阿元拿出了自己慣用的短刀。
“許總,我一直聽說你身手很不錯,想試試。”
許黎川冷笑:“你不會以為,憑你能攔住我?”
“如果攔不住,就賠給雲家一條賤命。”
他抱著必死的心下車的。
許黎川欣賞他的忠誠,給他這個赴死的機會。
“好。”
阿元是孤兒,被雲堂收養,經曆了非人的折磨和訓練,層層選拔才成為雲泊的貼身助手。
阿元甚至心懷著一絲僥幸,如果能製服許黎川,他和雲少不止能平安脫險,還能扭轉局勢。
但很快,阿元就意識到,這個想法有多麼天真。
他一向自負刀快,身手敏捷過人,可許黎川的刀更快!
更恐怖的是許黎川的洞察力。
短短二十招過後,他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被許黎川洞穿了。
勝負早已分明,這就沒什麼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許黎川本來的目標也不是阿元,幾次刀尖從阿元身上致命處擦過,都留了力,隻傷及皮肉。
“彆攔路。”他低聲道。
可在阿元看來,許黎川這不是留情,是羞辱!
“許黎川,像個男人一樣和我打,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阿元吼著,已經被羞憤衝昏了頭,失了鎮定,攻勢更亂,被許黎川輕鬆化解,他手裡的薄刃這一次劃破阿元胸口的衣服。
許黎川以為阿元會躲開,可阿元卻迎著他的刀尖撲了上來,狠心想讓刀刃捅進自己心臟。
許黎川皺眉,一腳將他踹開。
他沒興趣再玩下去,許黎川邁步走向停在前麵的黑色轎車。
他的獵物就在裡麵。
“雲少!”阿元大叫一聲,他滿口的血,突然奮起,撲上來抱住了許黎川的腿,一手探進內兜裡,居然摸出來炸彈,“許黎川,我今天和你同歸於儘!”
“找死。”
許黎川眸中寒意一閃。
阿元還沒來得及扯開拉環,暗處埋伏的人先動了手,精準地射斷了他的脊柱。
他瞬間失去了行動能力。
車內的雲泊,緩緩閉上了眼睛。
許黎川剛擺脫阿元的糾纏,就聽見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他還沒來得及抬頭,突然槍聲四起。
是來接應雲泊的人。
開槍的人在空中,許黎川不得不暫時躲避。
一共來了三架直升機,中間那架放下梯子來接雲泊,另外兩架武力掩護,用子彈在雲泊周圍劃出了保護圈,任何人也無法靠近。
雲泊趁機抓住梯子爬上去,直升機徐徐上升,將他吊上高空。雲泊回頭俯視著地麵上黑衣黑發的男人。
“許黎川,我總有一天會要你的命!”
許黎川看著直升機遠去,有手下人湊上前請示:“先生,需不需要安排直升機去追?”
“不用了。”許黎川看了眼腳邊,阿元猶帶餘溫的屍體。隻淡淡吩咐一句:“把人埋了。”
便轉身離去。
這場充滿硝煙的戰爭,在夜色掩護的下,終於悄然結束。
125. 你信我幾成
許黎川安排人清掃了戰場,他獨自開著碎了麵玻璃的車回家。
開到岔路口時,他下意識地往左邊打轉了方向盤,幸而及時回神,回到正途。
左邊,是他這幾天住的地方。
那不是家,隻是他名下的一座房子而已,離公司近,出行很方便。
而現在,他應該直行,開到這條路的儘頭。
許黎川車停在了那棟熟悉的二層小樓外。
窗戶透出屋內的燈光,溫暖明亮。
其實在很遠的地方,他就看見了樓裡的燈火。
以前他常常覺得燈光寂寞,這座城市有千萬人,有千萬盞燈,沒有一盞是為他亮著的。
可現在有了。
他的雲初已經回來了,便把他的家也帶回來了。
許黎川下車穿過院子,還沒走到大門口,門就打開了,夏雲初的身影出現在他麵前。
她其實早就聽見了外麵有汽車的聲音,這裡四周都安排了保鏢暗中盯防,來的,隻有可能是許黎川。
外麵雪仍然飄著,許黎川頭發上,肩頭都沾了雪白,而他真正白色的襯衣上,卻有血跡。
他手上也乾涸的血色。
夏雲初臉色頓時就變了。
“不是我的。”許黎川安撫她。
夏雲初神色卻沒放鬆:“雲泊的?”
許黎川便笑了:“我倒是希望。”
他想伸手碰她,考慮到自己一身血腥味,她受不了,便隔著衣服將她抱起,放在沙發上。
他說:“我先去洗個澡。”
夏雲初目送他上樓的背影,心思轉動,了然了一些事。
雲泊應該是逃了。
雖然有些遺憾錯過了這個機會,但她和雲泊通電話時,他異樣的幾秒沉默,已經讓夏雲初更加確信自己猜測。
不過夏雲初心裡還有疙瘩。
明叔留給她的,那張帶血的布條又怎麼解釋呢?
或許明叔也和她一樣,被雲泊的手段欺騙,以為許黎川是凶手?
夏雲初得不出最終答案。
這些事情不能光靠猜。
許黎川洗乾淨一身殺戮氣息,特意換上白色的睡衣,乾淨如雪。
他下樓便看見夏雲初縮在沙發上,咬著手指正在思考什麼。
神情並不輕鬆。
她聽見腳步聲,抬眸,衝他笑了一下,眼裡思緒斂去,伸出手。
“我來。”
他就把毛巾交給她,自己還在淌水的頭發也交給她。
“雲泊跑了。”許黎川說。
“嗯。”她漫不經心地應著,早就猜到。
“你剛剛在想什麼?”許黎川問。
擦拭著他頭發的手略略一頓,他聽見夏雲初說:“我在想,雲泊會去哪?錯過了這一次,還有沒有機會把他抓回來?”
她說謊了。
明叔和她父親的事,她現在仍然做不到對許黎川完全坦誠。
許黎川輕輕握住抓住她的手,回過頭。他眼眸水洗過一般,黑得像一麵鏡子,明晰地倒映出她的臉。
“現在,你肯信我沒有殺你父親了?”
她說:“我信。”
他卻沒放過她:“幾成?”
“八成。”
這是實話,她現在還做不到百分之百信任。
她察覺到許黎川神色淡了兩分,捧住他的臉,微微笑道:“可即便隻有八成,我這麼愛你,願意做到十成。”
許黎川很清楚這話是在哄他。
她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疑心重,這兩成的懷疑,始終會是一根刺。
“我會把雲泊抓回來。”他低聲保證,“會給你交代。”
夏雲初說:“好。”
許黎川就閉上眼睛,背過身讓她繼續替他擦頭發。
夏雲初瞥了眼牆上的時鐘,心裡堵著點什麼,鬱鬱的一團,有些酸味。她抿了下嘴唇,開口說:“你不是讓陸寧修送嫣然嗎?人還沒回來,你不擔心?”
許黎川著實愣了一下,細琢磨出她話裡那點吃味的醋勁兒,他忍俊不禁。忽地翻身,將她壓在沙發上。
她嘴唇柔嫩飽滿,看上去很誘人。
許黎川咬了一下,含笑問她:“為什麼嫣然會回來這裡?”
夏雲初怔愣:“她不住在這裡?”
“她怎麼會住在這裡?”許黎川用鼻尖蹭了下她纖細的脖頸,低低地說,“這是我們的家,不會有其他人進來。”
原來……他知道這房子的意義。
夏雲初喜極,眼眶微紅,手摟住他的脖子,卻在他耳邊凶狠地說:“你要是敢讓彆的女人進來這裡,我可不管那是誰,都扔出去!”
許黎川抬起腰,眸光深諳,審視著她。
“那跟你住一間招待所的男人呢?”
這男人指的自然是霍廷君。
夏雲初佯作不悅,瞪他:“說了讓我自己查,誰又暗中派人跟著我?”
“不知好歹!要不是我,你以為你能一路這麼順利?”許黎川被她氣笑了,刮了下她鼻尖,“彆轉移話題。”
夏雲初言簡意賅地解釋:“我沒吃虧,他沒討到好,就這樣而已。”
許黎川捏了捏她的臉:“聽說你把他賣了五百萬?”
這都瞞不過他。
夏雲初警惕地道:“我憑本事掙來的錢,絕對不上交。”
許黎川眸光微眯。
“之前倒是沒看出來,你是個守財奴。”
手上有錢的時候,自然視錢財如糞土,可經曆過這麼多事,夏雲初已經知道了錢權的重要性。
她想和許黎川並肩,這些東西就少不了。
“對,我愛錢,也愛權。”夏雲初眼眸清亮,碎碎盈芒在裡麵。她說,“許黎川,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驚歎我的厲害。”
他微笑:“我很期待。”
手上用力,將人從沙發上抱起來。
“現在我們該算賬了,你給我下藥這事可沒那麼容易翻篇。”
夏雲初仗著自己肚子裡有孩子,挺直了腰杆:“來,我肚子裡這個也有份參與!”
嗬,膽子肥了,敢和他叫板?
許黎川咬著她耳垂,低聲說:“你以為你懷著孩子,我就不能對你怎麼樣了?”
126. 這是報應
夏雲初仗著自己有身孕,隻以為許黎川不敢折騰她。
沒想到還是被扔到了床上,吃乾抹淨了。
夏雲初便又哭又叫地抬腳踹他,罵他:“許黎川,你個變態!”
然後,他抱她進去浴室洗澡。
夏雲初沒力氣,任由他擦洗,可洗著洗著。
夏雲初來了脾氣,用水潑他,掙紮著要從他懷裡出來。
“你個變態,出去!我自己洗!”
孕期的女人喜怒無常脾氣大,這點在夏雲初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彆鬨。”許黎川按住她的手,嗓音微啞,“你再亂動,我可就不保證了。”
夏雲初輕吸一口氣,瞪他:“你是不是把我當個泄欲的工具?”
許黎川被她氣得想笑:“你不用這麼高估自己。如果想發泄,我不會找你這麼麻煩的女人。”
夏雲初一口咬在他肩上,合攏了牙關,卻沒舍得用力。最後鬆了口,哼聲道:“你可以去找那個喬小姐,溫柔漂亮還很懂事。”
這飛醋吃得莫名其妙,而且許黎川還花了兩秒功夫,才想起來她口裡的喬小姐指的是何許人也。
“彆胡鬨。”許黎川輕輕捏起她的下巴,“喬之凝是霍廷君的未婚妻。”
這個消息倒是出乎夏雲初的意料,她微微睜大了眼眸。
許黎川進一步說:“我帶她回來,是因為你當時和霍廷君在一塊兒,我擔心他對你不利,就在自己身邊留個籌碼。”
原來是這樣。
喬之凝是霍廷君的未婚妻,那她的行為就更奇怪了。
夏雲初問:“喬之凝和霍廷君的關係很親密嗎?”
霍家是不折不扣的豪門,搞家族聯姻這套也正常。
不過喬之凝的表姐嫁得一般,她的背景或許強不到哪去。她和霍廷君也有自由戀愛的可能。
可想起霍廷君那副混不吝又厚顏無恥的模樣,夏雲初實在很難相信這男人會深愛著喬之凝這樣的女人。
夏雲初暗想,得找個機會,好好查查喬之凝的背景。
“我怎麼知道?”許黎川對彆人這些事毫無興趣,但夏雲初問起這個卻令他心裡有點不爽,“你八卦這個做什麼?”
夏雲初抿嘴笑:“許黎川,你吃什麼飛醋?怕我看上了那個叫霍廷君?”
許黎川冷哼了一聲:“你眼光如果那麼爛,就不會愛上我。”
這個傲嬌的男人。
她埋在他胸前悶聲笑,笑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眼眸亮閃閃地看著他:“許黎川,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他唇角微抬,一抹壞笑,在水霧中俊美得近乎邪魅:“對,我是挺愛“上”你的。”
“你臭流氓!”夏雲初兩頰發燙,氣憤地要揍他,奈何他一身緊實的肌肉,最後吃虧卻是她自己。
許黎川等她自己折騰累了,才擁著她,收起玩笑的神色,低聲告訴她:“愛不一定要宣之於口。一個人愛不愛你,你是可以感受到的。雲初,在你自己能確定之前,不用問我。”
這話很動人。
夏雲初閉上眼睛問自己,是否感覺到了許黎川對她的愛?
可她心裡的幸福卻是戰戰兢兢的,如履薄冰。
她不踏實,不敢篤定。
在這份愛裡,她卑微得太久太久了,她一直都在猜他的心意,一直都在自我感動。
現在,這份卑微好像已經嵌入了骨子裡,紮根進心底。
她沒辦法憑一些細節,憑一些事情去判斷,他對她的感情。
她害怕,這不過又是另一場自作多情而已。
黃粱一夢,醒來他仍離她遙遠。
“許黎川。”夏雲初緊緊摟著他的腰,在他耳邊低喃,“我不管你愛不愛我,你都欠我好多句“我愛你”,我要你說給我聽。”
他閉目微歎,順她的意,一遍一遍地對她說:“我愛你,我愛你……”
每說一句,許黎川抱住她的手臂就收緊一份,更深刻地感受著她在這份愛裡,深入骨髓的不安和自卑。
這些,都是他親手帶給她的。
如今也需要他來親手抹去。
這是報應。
他應得的報應。
夜已經很深了。
陸寧修和喬之凝從酒吧裡出來,宋薇給喬之凝安排的司機正在酒吧門口等著。
當初許黎川離開會所之前,讓陸寧修送許嫣然和喬之凝回家。許嫣然住的地方和喬之凝表姐家相距很遠,喬之凝主動提出讓陸寧修先送許嫣然。
陸寧修自然以為喬之凝想先打發了許嫣然,再和他多待一會兒,當即就答應了。
把許嫣然送到家後,喬之凝提出想去酒吧喝點東西。陸寧修心裡很高興,想著今天終於能抱得美人歸。
可他這些美滋滋的想法很快就落空了,喬之凝在酒吧裡給她表姐發了消息,讓她表姐安排一輛車來接她回去。
陸寧修耐著性子陪了一晚上,沒想到什麼都沒撈到。
他的不高興是顯而易見的。
“陸小公子看上去挺舍不得我的。”喬之凝笑眯眯地,“那下次,我請你喝酒。”
陸寧修拉住她的手腕,索性把話挑明:“我可不想和你隻當一塊喝酒的朋友。”
喬之凝有些羞怯,她四處看看,突然踮起腳尖,在陸寧修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
“這樣好了吧?”
說完,像是害羞極了,直接鑽進了車裡。
陸寧修愣愣地摸著臉,擦下來一點口紅,他心情隨之陰轉晴,又快活起來。
他是真的挺喜歡這個女人,如果能追到她當女朋友,不是不可以考慮收心。
喬之凝坐上車以後,臉上的羞澀頃刻間散去。她從包裡翻出濕巾紙用力擦了擦嘴唇,眼底有些嫌惡。她又摸出一張紙條交給司機。
“送我去這個地方。”
127. 吐著信子的美人蛇
這是一條湫隘破敗的小巷子,巷子兩旁幢幢老樓在暗夜裡隻有陰森森的輪廓,猙獰可怖。
車開不進去,喬之凝讓司機在巷子口等著,她獨自往裡走。
根據上次在酒吧,那個領班給的地址,代陽就住在這裡麵。
喬之凝在來的路上還給領班打過電話,知道代陽最近兩天都沒去上班,說是身體不舒服。
在巷子儘頭,有一棟三層樓高的老房子,一樓窗戶裡透出燈,裡麵傳出“哐當哐當”的響動。
緊接著,門打開了,喬之凝看見一個衣著邋遢,頭發蓬鬆的女人端著盆水從屋裡出來。
“代小姐,好久不見。”
代陽本作勢要潑水,盆裡水沒潑出去,先聽見這一聲。
她抬頭看了眼這位不速之客。
月色下,女人笑容純美,像一株幽蘭,氣息寧靜美好。
這當然是假象。
代陽真正看見的,是一條吐著紅信子的美人蛇。
她們是一類人。
慘白的月光下,代陽形容如同鬼魈:“我可不想見你。你走吧。”
看在這女人曾經救過自己一次的份上,代陽沒把水朝她身上潑,隻潑到了她腳邊,但趕客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喬之凝紋絲不動,朝著她的背影說:“夏雲初回來了。”
“夏雲初”這三個字,終於令代陽起了反應,她猛地回過頭,被紅血絲包裹的眼裡射出仇恨怨毒的凶光。
很好。
喬之凝十分滿意她的反應,微微一笑,繼續說:“而且她還懷孕了。”
“這個賤人!”
代陽眼裡幾乎要噴出火,恨不得這把怒火能穿過夜色,直接把夏雲初燒死。
喬之凝上前一步,憐惜地摸了摸女人瘦削得隻剩下皮包骨的臉,繼續誘惑她,撩撥起她的恨意。
“夏雲初把你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自己卻一家三口過幸福日子……我要是你,都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了。”
代陽不是傻子,她一把揮開女人的手,盯著她:“你特地來找我,想要什麼?”
這個女人沒那麼好心。
喬之凝笑了笑,柔聲說:“彆這麼緊張,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很樂意和你交朋友。而且……”
她湊到代陽耳邊,低聲對她說:“隻有我,能對付夏雲初。你現在這幅樣子,這輩子都不會有翻身的可能了。我是你唯一的機會。我曾經也救過你,無論是報仇還是報恩,你都應該幫我。”
代陽神色變得凶殘猙獰,滔天的恨意徹底蒙蔽了她的眼睛。
“隻要能讓那個女人……還有她肚子裡的孽種,不得好死,我做什麼都行!”
喬之凝眼底笑意更深:“非常好,那我們就合作愉快了。”
代陽看著她問:“你需要我做什麼?”
“首先,把你自己養好,養得能見人。”喬之凝交給她一張銀行卡,“要用你的時候,我會聯係你。”
“你究竟是誰?”
喬之凝已經轉過身:“這個,你沒必要知道。”
她這雙手不能碰血,不能沾惡,需要人來代勞。
而她自己,運籌帷幄,就能擺平夏雲初,然後乾乾淨淨地走到許黎川身邊。
喬之凝心裡那個完美無缺的計劃,正一點點成形。
許太太這個稱呼,夏雲初她享受不了多久了。
這些在陰暗裡慢慢滋生的怨毒伎倆,還不曾觸碰到夏雲初。
她這一晚睡得很安穩。
她閉目呼吸間,都是許黎川獨有的清冽氣息,她縮在他懷裡,沉沉睡去,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來。
許黎川不在,應該是上班去了。
夏雲初摸到自己的手機一看,上麵有三個未接電話,都來自寧丹青。
她回撥過去:“寧小姐,有什麼事?”
寧丹青聽出了她聲音裡的困倦,知道她才睡醒,有點不悅,但沒表露出來,隻客氣地說:“夏小姐,你需要我辦的事我已經辦妥了,還有彆的要求嗎?”
“沒有了,這幾天多謝你。”
查到雲泊這一步以後,彆說寧丹青,就連謝行風都派不上用場。
寧丹青冷冰冰地說:“既然這樣的話,根據合同安排,夏小姐你應該儘快來公司上班。”
夏雲初揉了揉太陽穴,才慢慢記起自己已經跟謝行風簽了賣身契了。
“好,我下午就過去,做一下入職安排。”
“好的,我在公司等你。”
不知為什麼,夏雲初總能從寧丹青那冰冷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口氣裡,聽出幾分敵意。
再加上之前她酒店房間裡,對她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夏雲初想,應該好好查查這個寧丹青了。
這一覺她睡得極好,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洗漱完下樓,卻意外地看見許黎川的身影出現在廚房裡。
他袖口鬆鬆挽起,腰間係著圍裙,正打開烤箱,將一個錫箔紙包取出來。
“許黎川?”夏雲初瞪大了眼睛,隻疑心自己還沒睡醒,眼前出現了幻覺。
許黎川回頭看她一眼:“過來幫忙。”
他讓夏雲初把煲好的湯盛出來。
是鯽魚湯。
湯底醇白,香味濃鬱,聞著就很有食欲。
而那錫箔紙裡包的,居然是隻烤雞。
夏雲初難以置信:“這是你烤的?”
許黎川白她一眼:“不,它是自己扒光毛飛進烤箱的。”
夏雲初頭一次見許黎川這副家庭煮夫的模樣,忍俊不禁:“謝謝許大廚。”
她從前隻覺得許黎川寬肩長腿,英俊不凡,穿西服正裝格外有味道,沒想到他係上圍裙也很合適。
她看著許黎川用刀叉把一整隻雞拆骨分肉,
他動作很熟練,簡潔漂亮,像是早就摸清了這隻雞的骨骼肌理……像是,對待人一樣。
夏雲初不知為何腦子裡突然冒出這個詭異的念頭。
她忽然記起前夜,許黎川回來的時候,手掌心,身上都是血。
那血既然不是他,就是雲堂那些人的。
她知道他會殺人。
她第一次殺人,就是他手把手教她的。
昨天夜裡,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忘了問他那些血的來曆。
屋內四季恒溫,夏雲初卻打了個寒顫。
128. 心裡泛起柔軟
屋內四季恒溫,夏雲初卻打了個寒顫。
她重新去看眼前這個男人。
他薄唇微抿,刀刻般俊美的五官在眼下這種環境裡,看上去有幾分儒雅風度。
鋒利的小餐刀在他手上順帖無比。
夏雲初很清楚,換個場景,同樣是這個人,這把刀,會散發出攝人的強大氣場,足以要命的。
“許黎川。”夏雲初忍不住叫了一聲。
“嗯?”他抬了下眼皮。
“昨天夜裡……”她覺得自己喉嚨有點乾,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出不來。
許黎川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他放下手裡的刀叉,沉靜地望著她:“你想問我,昨天夜裡有沒有殺人是嗎?”
他說得那麼平淡,仿佛在談論稀鬆尋常的小事。
夏雲初僵硬地點了下頭。
“乾淨的資本市場上,我有風華集團,但不乾淨的地方,我有更多的資產。”他附身摸了摸夏雲初嫩白的小臉,低聲告訴她,“如果我不夠狠,不夠強,我走不到今天,洗不乾淨這兩手的血。暗處多的是人想要我的命,我弱一分,就多十分橫屍街頭的幾率。”
他注意到夏雲初的臉色微微發白,口吻溫和了幾分,問她:“害怕了?覺得我恐怖嗎?”
夏雲初咬了下嘴唇,搖頭。
“我什麼都不怕。”她說,“許黎川,隻要和你一起,我就什麼都不怕。”
而且她最近的經曆,也教會她一個道理:有時候環境所迫,身不由己。
她用力抓緊許黎川的手,望進他眼底:“可你要答應我,無論麵對什麼樣的戰場,都要平安。”
許黎川眼神微動,心裡也不是沒有動容的。但他一慣克製內斂,隻極淺地笑了下,說:“我儘量。吃飯吧,我第一次做這種烤雞,嘗嘗味道。”
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夏雲初也識趣,不再追問。
她很給麵子,吃得不亦樂乎。
許黎川不由得翹了翹嘴角,倒覺得自己這一上午沒白折騰。
昨天夜裡,這小女人大晚上說夢話,朝著要吃烤雞,要喝熱湯。他心疼之餘又覺得好笑。
早上起來,推掉了一個會,讓羅嚴把食材送過來,他親自下廚。
許黎川下廚的機會不多,雖然會做,但怕手生。
可見他的小貓吃得很歡的模樣,許大總裁對自己廚藝的虛榮心也得到了極大滿足。
夏雲初吃飽喝足,很愜意地摸了摸肚子:“小鬼,快謝謝你daddy。”
許黎川沒動幾下筷子,光看著她吃,他居然也覺得滿足。想著以後,夏雲初的肚子會一天天隆起,然後從裡麵出來一個小娃娃,抱著他的腿,奶聲奶氣地叫他“daddy”。
他感覺到心底深處,有什麼地方柔軟溫暖得像融化的棉花糖。
這種異樣的感覺令他有些無措,但很享受。
許黎川隔著衣料,撫摸著夏雲初還未見隆起的肚子:“下午我陪你去醫院做個檢查。”
“今天下午不行。”夏雲初說,“我已經和光芒珠寶的人約好了,今天下午去辦個入職手續。”
許黎川淡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很顯然,他並不樂意她去光芒珠寶任職,張口正打算說點什麼,夏雲初搶先開口:“你有你的工作,我也有我的。互不乾涉,我會照顧好我自己和肚子裡的小鬼,我保證!”
見她一副信誓旦旦,勢必要去上班任職的模樣,許黎川有點無奈。
“隨你,不過我要安排我的人在你身邊。”
“嗯。”
這次,她沒反對。
她羽翼未豐,身邊沒有靠得住的人,也沒有得力幫手,許黎川眼下是她唯一可以信賴的。
夏雲初沉吟了片刻,向許黎川討人:“你借個得力的助手給我。”
許黎川看他一眼:“有什麼需要,你可以直接聯係羅嚴。”
夏雲初搖頭。
“那羅嚴多辛苦,忙完你那邊,又忙我這頭。還是讓羅助理歇會兒吧。你派個其他人給我。”
許黎川沒問她要人乾什麼,便答應了:“好。”
夏雲初也沒有多解釋。她心裡很清楚,許黎川派給她的人,終究還是許黎川的人,到時候肯定會把她每一個吩咐,都無遺漏地報告給許黎川。
所以現在,她什麼都沒必要說。
午飯過後,許黎川打了個電話,很快就有一輛白色的法拉利停在院子外麵。
司機叫小五,就是許黎川安排給夏雲初的人。
許黎川說:“有什麼事,你吩咐小五,他的辦事效率不比羅嚴差。”
小五看上去很斯文,從頭到腳都打理得一絲不苟,鼻梁上還架著一副無框眼鏡。他恭恭敬敬地衝夏雲初欠身,叫道:“太太。”
夏雲初留意到了他的手,他手上繭子的位置很獨特,分彆在食指第一節指腹和中指,無名指,小指的第三結上。
這些都是拿狙擊槍的受力點。
夏雲初眼眸亮了亮,向他求證:“你是狙擊手?”
小五有些訝異,不敢承認,去看許黎川。
許黎川笑了笑,倒很自得,摸了摸夏雲初的頭,誇她:“聰明。”
夏雲初回頭看向許黎川,眼裡有希冀的微光:“以後有機會,你也教我槍法吧。”
她曾去過射擊場練習,也實打實地開過槍。可自己幾斤幾兩,夏雲初還是心中有數,她槍法一般,距離拉遠一點,就沒什麼準頭可言。
從古滇回來,經曆過炮火紛飛,許黎川本以為她會害怕槍,沒想到這小女人倒愈挫愈勇,來了興致。
他很欣賞她的無畏,也能隱隱看出她的成長。
不過許黎川沒有立即鬆口答應。
“看你表現。”
學槍不必操之過急。
“切。”夏雲初黑溜溜的眼珠轉了轉,順勢抱住許黎川的胳膊,撒嬌似的,“哎,你也教我格鬥和防身術吧。”
這倒是可以好好學學。
“好。”許黎川一口答應了。
夏雲初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