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言選擇登山的日子時辰,對小部分的巫族和大部分的普通人來說,是非常忌諱的。
顧清琬說得一點都沒錯,在這個日子的這個時辰入山,確實會遇到許許多多無法料及的情況和危險。
但謫言卻像一無所覺一樣,以渺小羸弱的身姿輕巧地邁入了身前在夜色裡深沉無比的雲巔密林。
碎石草枝遍布的小徑上,被踩踏後發出清脆的聲響。
謫言自打進入了雲巔,便一步一步走得極為緩慢,明知夜幕深深,她根本無法看清周圍的情況,她還是不時環顧四周,像是在找尋著什麼似的。
她們先是走到了一處沒有半點光線的密林之中,兕心修竹手中的火把能照亮的不過腳底方寸之地。
“嗷……!”一聲長嘯劃裂夜色,響在了不遠處。
“嗷……嗷……”
“沙沙……沙沙……”
群狼附和之聲和許許多多不知名的聲響靠近了周圍的草叢。
修竹未舉火把的右手伸入腰側,握住了軟劍的劍柄,兕心的水袖也已經蕩地三尺,兩人戒備地看著四周,可除卻如墨般的濃黑,她們什麼也看不到。
兕心再將視線調轉回自家主子的背影上,她發現,自打入了山林之後,她的背影就透出一種沉重又肅然的哀寂。
那似乎是一種深到了靈魂裡的悲傷,光看著,便叫人忍不住想要落淚。
“嗷……”又是一聲長嘯!
兕心耳朵一動,立馬微微側身將手中的長袖朝著聲響傳來的方向破風射去!
淩厲!迅疾!快得叫草叢裡的那隻野狼躲避不及!
“嗷嗷……嗷嗷……”
它發出一陣吃痛後的叫聲,然後迅速退後了一些。而同一時間,草叢裡有無數隻綠意森然的亮光探了上來。若是此時視線一掃而過,會有種恍惚見到瑩瑩綠光的錯覺。
三人繼續朝前走著,修竹抽出了腰上的軟劍,兕心也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向,那些草叢裡的綠光不敢輕舉妄動,一路尾隨著她們。
大概又走了三四裡遠的路,她們走出了身後那處密實的林子,進入了一處有月光灑入的林木稀疏的地帶。
隻是,身後的綠光還跟著,眼前林子裡的情況,也異常駭人!
墳塋!無數墳塋林立在她們的腳下,兕心稍一不注意,腳下便是“嘎啦”一聲。
她知道是白骨斷裂的聲音,心裡閃過一絲恐慌,默念道:“對不住,對不住!”
隻是這一聲響過後,一陣烈風忽而席卷至此,兕心和修竹手中的火把飄搖幾滅,等烈風過後,有數十道身影飄在了墳塋的上方,慢慢朝著她們聚過來。
“嗷……”狼群一陣異動,似是退出去了數丈的距離。
兕心修竹跟著謫言走南闖北見識再廣,到底也是姑娘家,見到這樣的場景,心裡有些許的慌亂。
那些身影飄近了,兕心和修竹看見“他們”的衣色或黃或白或黑,皆做垂首狀,黑發遮麵,瞧不清楚麵目。
兕心正欲開口喝問,卻被入山之後一直未曾說話的謫言給拉住了。
“紅燭。”
她剛對兕心說道這兩個字,那數十道身影便朝著她圍了過去,兕心見狀立馬掏出紅燭在火把上點燃。
紅燭剛一點燃,那些身影便漸漸淡去,繼而消失了。
“主子,這些是?”兕心有些後怕地問道。
“魅。”謫言看著那些墳塋說道:“葬在這裡的人,隻受月華映照,常年受陰氣所襲,故而精魂生變成魅,若白日裡有陽光照一照此處便不會如此了。紅燭之火隻能散它們一時。”
“那為什麼不想法子滅了它們呢?怪嚇人的。”修竹收回軟劍道。
“它們隻是在夜間受驚而出,幾乎不害人,而且,這些魅,應該都是巫族死後所化。”謫言說道。
能夠葬在雲巔密林內的,除了巫族,再無旁人。
修竹和兕心聽了,一時默然,而後,便朝著那些墳塋鞠躬行拜簡禮。
三人繼續趕路。
越往深處而去,空氣中的詭譎邪祟越是濃重。
修竹兕心高度緊張戒備,而謫言的表情,始終淡淡的。
三人又走到了一處密林,這裡漆黑一片,空氣裡卻有一股淡淡的清新香氣。三人朝前走著,並沒有看到她們身後的數株大樹樹枝被銀色光圈包裹,透著淡淡的霧氣。
林中有株比較粗壯的樹木,待謫言三人過去,竟發出了“咦”一聲男聲,而後便發出了“嗚嗚”的哭聲,聲音淒哀,也有些難聽。
兕心一向耳力好,最先聽到它發出的聲音。
“主子。”她看著謫言朝著那發出聲響的大樹走過去,唯恐有意外,便出聲說道:“這樹,剛才似乎說話了。”
誰知謫言竟笑了,火把映照著她的笑顏,輕淺,卻是愉悅的,好似將那一身哀寂一掃而空似的:“它有名字的,它叫‘雲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