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綿長,包含了太多的心情,有憎惡,有不甘,還有毫不掩飾的欽佩。
…………
“此劍名喚落華,乃是兵器譜上記載的神兵之一,由晉鐵大巫綺羅施術尋回。”美豔的婦人將沉澱著千載寒意的兵刃遞給她時說道:“從今天開始,這把劍便屬於你了。”
她拿過落華,抽出的瞬間便被那森森寒意給震懾。她身手一流,在妙書門中排名日漸趨前,漸漸眼中輕易容不得人和物。
乍見了那寒光,雖被震懾,卻難掩心中的歡喜,也就不免一改寡言,對師傅多說了幾句話:“這樣好的劍,那大巫是如何尋回的?”
“以血化蝶,尋晉鐵族血脈所鑄之劍。”美豔的婦人對她說道:“術法喚血微,可尋同族血脈,此乃巫族事宜,你不學也要記下。”……
血微,同族血脈。
夜煞心中默念著昔日所聞,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其上血蝶形態逼真,觸角小巧,六腳微彎,隻隻輕盈安落血珠之上,恍若捧著一隻殷紅的寶石。
“顧……清寧?”她怔愣許久,不去看顧崢,而是開口問道顧清琬:“姓顧?”
顧清琬乍聽她如此問,愣了一下,而後想起了她被囚的原因,想起了她心心念念要殺的那個人,突然就失了言語。
夜煞見她愣住,便調轉視線,看向顧崢,說道:“我十五歲出師,至今所殺之人,數以千計,且個個都是高手。”
顧崢眼眸一閃,想到這三日來審訊之際,他得來的關於這個孩子的情報確如她所言一般。隻這些信息,將此刻的他推入了莫大的苦海之中,讓他猶如水沒口耳,痛苦無比!
“這些人,我殺了,有銀子使,有飯吃。但無論我殺多少這樣的人,我永遠隻能是妙書門的夜煞。”囚牢中很安靜,夜煞的聲音顯得非常清晰,她看著顧崢的視線煞氣已斂,目光清澈又簡單:“我自出師那日起便被反複告誡,若欲脫離師門,不再以殺人為生,便要幫師門完成一項高級彆的任務,彆人的是什麼我不清楚,我的刺殺名單中,你顧崢便是那一項我可脫離師門的高級任務。”
她每說一句,顧崢的口耳就仿佛灌進一次鹹澀的海水。讓他從腦到心,都泛著滯悶不可言說的疼痛。
他的女兒,要殺了他,才能獲得自由。
如此荒唐的事情,偏偏發生在了他們父女的身上!
“是元瑩嗎?”他問:“元瑩讓你殺我的?”
囚牢中隨著這句話又陷入了一陣冗長的沉默之中。
好一會兒,夜煞揮動自己的被刺破的右手,拂開了血蝶,猙獰的疤痕下,是格外平靜的神色。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她突然躺在了草鋪上,側身背對兩人說道:“我走到現在的人生,已是與他人無關了。”
“寧寧……”
顧清琬伸手撫著自己受傷的左胸口,剛靠近她,便聽她說道:“我是夜煞,如今,最好,也隻能是夜煞。”
是夜煞,就還是那個殘酷的殺手,就還是與顧崢無關的陌生人。
顧清琬聽了,撫住傷口手一緊,紗布下的血便汩汩流了出來,心中的痛早已將傷口的痛給掩蓋住了。她還想再說什麼,那邊有侍衛跑過來對顧崢說道:“大將軍,顧參將那邊說,彤王殿下的人到了。”
顧崢眉眼微凝,看著草鋪中血汙纖弱的身影,說道:“我們明日再來。”
夜煞沒有說話,顧崢伸手便要拉過顧清琬。
對方一把打開了他靠過去的手。轉過來的臉上,蒼白,痛苦,還有仇視。
此夜未過,他們父女之間好不容易消弭的那些隔閡因為夜煞身份的明朗,突然以野草生長的勢頭,頃刻間將那些空隙填的滿滿當當,再不見一絲縫隙。
…………
顧清琬的鮮血湧出滴滴灑灑在地,讓顧崢看得心驚膽戰,馬車剛停在驛站門口,她人便倒下了。
禦醫仆婢一陣忙碌之後,寅時已過。
顧崢自她的房中出來,驚訝地發現,謫言房中的燈火還亮著。
他的腳步剛靠近,兕心便走了出來,見了他一點都不意外,很平靜地蹲身行禮:“大將軍。”
倒是個伶俐的。
“你家主子醒著?”他問。
“顧將軍請進吧。”
房內謫言溫婉的語聲在他這聲問話之後傳出。
少頃,顧崢邁步入內。
“白日裡睡得多,此時倒不覺得困。”謫言散著發,穿著齊整站在圓桌前,笑著對顧崢說,而後,她指著圓凳,對顧崢道:“將軍請。”
顧崢依言落座,看到圓桌上那本《渝林雜談》,說道:“林姑娘也看閒書?”
“我這兒倒是沒什麼正經閒書之說,隨便看看。”
兕心端來茶盞,謫言看著顧崢的麵色,雖心中已有答案,卻還是問出了口:“將軍可確認過了?”
顧崢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謫言見狀,茶蓋突然重重地叩了一下在了茶碗上。
她的猜測,被落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