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曆泰安三十一年四月初一,春儘夏至。
原本,這是一年中,崖州綠蔭替花,臥草聽蛙的好時節。隻今年的崖州,受敵國侵襲,與往年大不相同。
齊昊軒轅睿和月子安站在城樓,看著前線此刻的戰況,心中像是蒙上了如百巫陣中黑色的煙霧一樣的沉悶。
“我走了。”月子安平靜地對二人說道。
二人目送他下了城樓,策馬領著一萬悍龍軍朝北而去。
北方,乃是百巫陣最為薄弱的結界之處,那裡,已盤踞閔羅巫屍數萬之眾。
巫族漸漸力竭,人力將替代巫力,死守崖立即州。
大狐隨汝已先他一步,策馬趕往了百巫陣。焦味彌漫,丟落一地的血染的兵刃,以及無數哀嚎的傷兵在陣內隨處可見。他環顧四周一眼,在屍體焚燒之處見到了墨問心。
“燒了多少了?”他開口道。
“三百六十七具。”墨問心搖頭,旁邊一個傷了腦袋的將士回道。
那三丈柴堆之旁,還整整齊齊擺放著二三十具屍身,皆是東國戰死的將士。與巫屍對戰中,被殺死的戰士的屍體一定要快速地收回,否則落入敵方,這些死屍極有可能被製成巫屍。
“夫君,現今的巫力,此陣至多維持半月。”墨問心道:“到時候倘若崖州還是十二萬軍力的話,是斷無可能攔下閔羅進攻的步伐的。”
“我湘水巫族儘人事,其餘,由他。”大狐隨汝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由他,由聖意,由天命,由這萬千蒼生的造化。墨問心聽懂了,萬年迸著冷意的雙瞳,轉身看向火海中成堆的屍體,不知是被煙火熏至還是受到什麼彆的影響,變得通紅而茫然。
不遠處陣法的中 央,畢之接過士兵端來的熱水,不停地給臉色潮 紅,手部臉部被火些微灼傷的碧蘿擦著。
她邊擦,嘴裡邊罵道:“人家不吃不喝,一個能頂咱十個,這仗打這麼虧,簡直他大爺的!”
一旁的羅息等人雖然被這粗俗的話語給驚著了,但都知道她說得是不需要吃喝便能力大無窮的巫屍的戰力。
“你生氣也沒用,要以luan擊石的可是你們。”旁人都沒做聲,羅息卻忍不住冷哼嗆道。
“去你大爺的,你這老頭也配稱自己是巫?你簡直就是個混蛋!”
羅息這句冷嘲熱諷一下點燃了畢之腦中的那根火鏈,她素喜笑臉迎人,輕易並不生氣,隻初至戰場便目睹了如此血腥慘烈的場景,心中難免痛苦壓抑。
她將手中的帕子往盆裡一甩,起身走到羅息麵前伸手揪住對方的衣領,就把他踉踉蹌蹌往陣法的邊沿拖過去!
那裡,閔羅的巫屍以車輪戰的方式連番大力撞 擊著結界,裡頭的東國士兵舉著盾艱難地擋著,有受力過猛,口吐鮮血的,也有被突然破損的結界中伸入的刀戟刺傷身體的。
而閔羅的巫屍,眼神四肢雖是靈活如常人的,但不尋常的氣力,刀劍難以刺傷的身體都在告訴著羅息,這兩軍之間的差異和詭異。
其戰流血,呐喊,隻兩軍麵上都找不到第二種神色。
東國戰士是堅毅,閔羅,則是木僵。
“以luan擊石?您老跟我說以luan擊石?這分明就是有心人為達目的踐踏人命不擇手段令人發指的暴行!”畢之用儘氣力對羅息吼道:“我認識的巫,你看到的這些為了巫陣而耗儘氣力的巫,我東國所有的巫,絕不會像你這樣冷酷到將這樣大規模殘害活人的行為說得那樣不屑一顧。”
“你就不配做巫!”
羅息沒有再說話,他看了這些天的打鬥,卻沒有如此近距離看到那些閔羅將士臉上的表情,他看著那一張張木僵的臉,被擒以來第一次以平緩的語調說道:“你們到底能做什麼呢?就算那丫頭帶回了巫草精魄,這些人成屍已久,救得了他們的身體,救不了他們的命。”
…………
袁大等人一直在為顧崢派出的精兵盯梢而煩惱不已的時候,突然發現,那些人居然都撤了。
手底下五花大綁披頭散發額頭畫著鶴喙紅的十個人連夜送進了刑部大牢。
“殿下,那夜煞是個毀了容的姑娘,這人……不好找啊!”昭文殿腫,袁大為難地對慕容荿道。
慕容荿何嘗不知額?若是現在畫花彆人的臉,驗明正身的時候肯定出紕漏,可是一張全毀掉的容顏,哪兒找去?彆說渝林的死囚,就是翻遍整個渝林也未必能找到一個啊!
“此人我來安排。”慕容荿摩挲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凝眉說道:“可知這顧崢為何突然把人給撤了呢?”
之前審訊夜煞之時,他表現得便是一副此人非死不可的態度。父皇都有些默許他們兩人暗中耍的這些手段,似是將夜煞的命放在了二人暗中較量的輸贏之上。
雖說這夜煞生了異心壞了他大事,他也想棄之不顧,隻可惜她極受元瑩重視,他還真不能讓她死在渝林。
這顧崢若不撤兵,莫非是想攻其不備?
“這個……屬下不知。”袁大說道:“隻聽說那顧大姑娘本來大好的身體,前兩日傷情又有了反複。”
若不是顧清琬受了傷,顧崢何至如此執著取夜煞的性命?
這個女人還真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