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將她和蕭君奕從生命裡抽走,既然要離開,就離開個徹底。隻是,嘴裡說著徹底,他卻並非想真正了斷,他和無雙認識早在蕭君奕之前,他緣何要輸給蕭君奕?!
三年了,為了皇宮安全,宮中內侍和宮女已經換了一撥又一撥,連蕭玄鈺都覺得自己越來越疑神疑鬼了。或許當皇帝久了,就越來越謹慎,越來越將自己的命當回事。
太皇太後薨了,在先皇駕崩的第二個年頭裡。
她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裡仙逝,躺在院子裡曬太陽,打了個盹就再也沒有醒過來。下人來通知蕭玄鈺的時候,他正在教夭夭寫字,聞太皇太後死訊,毛筆猛地一顫,暈黑了整張紙。
他以為自己曆經一切,早已看透生死,然太皇太後離去時,蕭玄鈺還是不可避免的神傷了。他快跑去了康壽宮。那個皇祖母,那個曾經叱吒風雲、連先帝都有幾分懼怕的女人就這麼去了,躺在椅子上,安詳得好似睡著了一般。
自己的帝位,可以說是太皇太後一手幫他奪來的。雖然,他也曾惱過她暗殺阿九,將他們生生拆散,從此失之交臂。可是,他忘不了,在受先皇冷落的日子裡,在母妃被打入冷宮的日子裡,隻有太皇太後在身邊,她給他依靠,讓其他皇子無人敢小覷他。
時光悠轉,再強的人都逃不過一個死字。那個曾經以老弱殘軀為他遮風擋雨的皇祖母去了,蕭玄鈺的心裡酸澀不已,卻依舊立在大殿上,不落一滴淚,威嚴的麵對天下人。
這世上愛他的人又少了一個,安葬完了太皇太後,蕭玄鈺同時也革去了張侍郎的職,本來他膽大妄為行刺姮妃是要判死罪的,但蕭玄鈺終不想太後傷心,更不忍見親人慘死,卻也容不得這樣的人留在朝廷上,遂罷免其一切職位並沒收大半家產充入國庫。
至於雅妃,當初的軟禁早已解除,隻不過今非昔比,她雖仍為蕭玄鈺的妃子,卻再不複當日寵幸。然而,能陪在太後身邊,能時常見到皇上,甚至偶爾得太後安排侍寢,僅此這樣,也就夠了。
太後看著昔日活潑俏麗甚至有些跋扈的姑娘一日日文靜下來,心裡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或許,在這宮裡,雅妃如今的性子更適合生存。又或許,真是自個錯了,張氏女子不一定都要入宮,不一定都要來爭這後位。
而讓太後最頭疼的是千雪,那個丫頭,依舊跋扈執拗,嚇跑了前來求親的公子哥。如今,久住深宮,竟一天天拖成了老姑娘。
她也沒有嚷嚷要嫁給蕭君奕,好似真徹底死心了一般,隻是尋常沒事四處悠樂,倒樂得自在,蕭玄鈺也不想逼她。皇家又不是養不起她,何必逼她委屈下嫁。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有時候看著政局如此之亂,蕭玄鈺慶幸無雙不在,不用看他整日愁眉緊鎖,也不用為想不起自己是阿九、想不起和他的點點滴滴而內疚。
但想著想著,又會發瘋的希望她在自己身邊。
他就是如此矛盾,比當這個皇帝還矛盾!
站在城樓之上,蕭玄鈺的思緒亂飛,胡思亂想了許久,目光遊離在街道之上。忽而額前一片冰涼,他下意識的抬頭,天空竟飄起了細細的雪花。
暮色裡,雪花點點飄落,不大,卻落在額頭上極冷。
記憶回轉到一年前,他牽著她的手漫步在雪裡,雪花簌簌而下,她溫柔的拭去他頭上的雪。那時候他就想,此生最幸福莫過於此。
然而今天,雪花又下了,卻沒有人再幫他拍去雪花,陪他一同漫步在這雪裡。
雪,很美、很涼。
蕭玄鈺站在城樓之上,看著雪花久久無法回神,他仿若看見阿九一般,小小的人兒穿著火紅的宮服在雪地裡奔跑,一邊跑一邊喊著,“哥哥,快追我啊,快點……”
然而,一眨眼,眼前除了空蕩蕩的大街,什麼都沒有。
“皇上……”耳旁忽而想起溫柔的語調,蕭玄鈺回頭,是已為貴妃娘娘杜紅雨,雨妃。
“你來呢!”蕭玄鈺淺淺的問著,繼續看著城下,雨妃將絹傘遞給一旁的宮女,立即走上去用絲絹拭去蕭玄鈺額上、頭上的雪,嘴裡還擔心的責備道,“都下雪了,皇上怎麼還不回宮去?前些日子病了一場才剛好,怎還再淋濕呢?”
“朕沒事。”蕭玄鈺笑著回應,雨妃嬌嗔道,“您總說沒事沒事,可是,真病了,心疼的還是臣妾。”
雨妃說著,很自然的挽著蕭玄鈺的胳膊,道,“咱們回宮吧,東兒吵著要見父皇呢!”(備注:蕭旭東,梁國太子,蕭玄鈺和雨妃之子。)
宮人們立即從側給蕭玄鈺、雨妃撐傘。
蕭玄鈺瞧著雨妃,這些年幸虧身邊有她,這個女子比他想象中的要了解自己,仿若在他身邊一二十年一般,對他的喜好了如指掌。
有時候,他會好奇,好奇她怎麼會知道得這麼詳細,很多小時候的愛好,她都知道。
偶爾問起,她總是溫柔的笑著,柔聲說,因為她心裡有他,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比得上。去了解一個深愛的人,在她看來,是件幸福的事。
蕭玄鈺不知為何,越來越不相信女人的話了,或許是當皇帝以來,落的心病。因為他心裡也有愧,對這些後宮妃嬪從未真正上過心,雖一向厚待,可是,卻也是李平幫忙打點。他從不對人家好,所以自然也不相信會有人對他好、深愛他。
那些後妃,在他眼裡,同他一樣,不過是這深宮權勢下的木偶,命運操控了他們所有人。他們在成為帝妃之前,互不相識,卻在後宮見麵,在彆人的安排下住進了一間房,完成侍寢,然後重複,直至生兒育女、長伴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