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一落,長玥便挪開了目光,不準備說話了,隻是簌簌的冷風無止無儘般朝她迎麵而來,那一股子寒涼之感仿佛都滲入了皮膚,略生疼痛。
長玥強行硬撐,寧願坐在這車外受風,也不想入車聞香,哪知僅是片刻,車內妖異之人則是出了聲,“長玥公主透氣若是透好了,便快些進來。”
長玥眉頭一皺,並不理會。
不多時,身後車簾突然被撩開,一道柔魅的嗓音自耳畔響起,“長玥公主僵坐在這裡,可是在等著本宮親自出來邀你?”
這話一出,長玥未及回神,手腕已是被人扣住。
長玥心底驟然一沉,轉眸一觀,意料之中見得一張俊逸邪魅的臉,此際,這人正笑得懶散魅惑,一雙修長的眼睛就這麼彎彎的勾著,異色的瞳孔內卷滿了燦笑與試探,卻僅是片刻,他便稍稍挪開了目光,朝車前道路掃了一眼,又道:“冷風拂麵,倒也清神。若長玥公主當真喜歡坐在這裡,不如,接下來幾日路途,長玥公主便與扶淵一道一直坐在這裡,如何?”
一直坐在這裡?
長玥眉頭更是一皺,心底增了幾分咒然。縱是她從不曾罵過人,但此際,竟也有被這妖異之人逼得想破口而罵的衝動。
這人永遠都是一張笑臉,卻無疑是一隻笑麵虎,那彎彎的薄唇內道出的邪魅溫柔的話,雖嗓音磁性,但卻時時都會傷人害人。
若要與這人對抗或是用些心計,她慕容長玥自是白費功夫,是以無論是逃跑還是在他麵前虛以應付,都全然不可掉以輕心。
心思如此,長玥斂了神,片刻,她也循著他的目光朝馬車前方的道路望了一眼,終於是淡漠出聲,“坐在這裡雖好,但卻著實太冷,長玥,還是入車內為好,必要時,也可伺候宮主。”
身旁之人妖然而笑,麵上並無半分詫異,仿佛早已猜到長玥會妥協,隻是即便如此,他興致也依舊大好,隨即挪了挪身子,魅惑盎然的道:“既是如此,那長玥公主便隨本宮進來吧,車內的花瓣,倒也需長玥公主親手來碾碎,若是不然,這製香的過程,怕是真要半途而廢了。”
嗓音一落,也未顧長玥反應,他便先行撩著簾子慢悠悠的挪進去了。
長玥心底起伏,無奈歎息,麵上之色卻是越發的冷冽,待在原處再度坐了片刻後,才轉身撩著簾子入了車內。
一時,濃烈的花香再度撲鼻,長玥皺著眉頭,強行忍耐,隨即一言不發的開始碾著花瓣,縱是花香濃烈,長玥也僅是待全然承受不了時才稍稍挪身至馬車邊緣,隨即探頭出去呼吸,待稍稍好受一點後,便再入得馬車繼續碾花瓣。
整個過程,長玥都是皺眉強忍,待將花瓣碾碎,甚至將花瓣循著那妖異之人指示之法炒好並裝入繡袋時,長玥頭腦暈沉,終於忍不住將馬車窗戶與車簾全數撩開,大口呼吸。
然而不多時,頭腦的暈沉雖略有減弱,但臉頰卻是隱隱開始做疼。
長玥不由伸手摸了摸臉,一時,心底陡生戒備,隨即回頭朝對麵妖異之人望來,低沉道:“宮主可有銅鏡?”
那妖異之人慢騰騰的放下裝花的繡袋,勾唇而笑,卻是搖了搖頭,邪肆魅然的目光在長玥麵上流轉幾圈後,懶散問:“長玥公主要銅鏡作何?”
長玥眉頭一皺,隻道:“不過是問問罷了。”嗓音一落,便再度回頭過來,迎著外麵拂麵而來的冷風,稍稍鬆神休息。
馬車顛簸搖曳,路途艱險,中途幾番都停了下來,待扶淵等人將堵路的雪鏟開,才得以繼續通行。
待天色將近黃昏時,長玥一行終於是入得一個鎮子。
這鎮子極小,天寒地凍,路上行人並不多,倒顯得格外清冷。
扶淵等人將馬車停在了一間客棧,眾人皆下馬而入客棧休息用膳。
待長玥一行剛坐下,小二急忙送來菜譜,奈何妖異之人僅是懶散掃了一眼,便朝扶淵望來。
扶淵立即領命,上前與客棧掌櫃的交談了幾句,隨即便領著兩名黑衣人步入客棧後廚。
不多時,熱騰而又精致的菜肴一盤皆著一盤的端來,伺候在旁的客棧小二驚呆了眼,甚至店中其他食客也紛紛朝這般驚愕打量。
此番做派,奢靡而又高調,這妖異之人出行,著實是太不會收斂。昨夜還在林間遇襲,這人便該收斂鋒芒,低調而為才是,哪知這人偏偏不是個低調的主兒,即便遇襲,也仍舊高調而又奢靡,走到哪兒都要弄出些大的動靜來,仿佛生怕彆人不知他行蹤似的。
長玥心生複雜,冷眸朝他掃來,卻是突然與他那妖異帶笑的目光對上。
長玥微怔,正要垂眸下來,這妖異之人卻是突然將空碗朝她這邊推來。
長玥眉頭微皺,卻也並未出聲,僅是執筷為他碗中布菜,待完畢,才將碗推至他麵前,眼見他慢悠悠的執筷而食時,長玥才稍稍轉眸,將目光朝小二落去,低道:“小二,此店可有銅鏡?”
小二一怔,一直驚愕落在桌上菜肴的眼珠子突然回神,僅是片刻,他循聲朝長玥望來,然而待目光觸及長玥麵容的刹那,他猶如嚇著了一般,渾身都顫了幾顫,隨即便慌張的挪開了目光,忙道:“有。姑,姑娘稍等。”
嗓音一落,正要動作,卻是被那妖異之人喚住,“慢著。”
小二忙穩住身形,扭頭朝那妖異之人望去。
長玥心底一沉,頓覺這其中有詭。
她驀地朝那小二道:“去拿銅鏡來!”
小二忙要動作,卻是被那妖異之人再度喚住,最後立在原地,猶豫不決的朝那妖異之人與長玥望著,全然不知究竟該聽誰的。
長玥眉頭緊蹙,終歸是轉眸朝身旁妖異之人望來,冷沉出聲,“宮主這是何意?”
他勾唇而笑,麵上並無半分的情緒起伏,反倒是慢悠悠的放下筷子,朝長玥柔著嗓子道:“本宮倒也不知,長玥公主先前對那鮮花倒是過敏,而今你容貌稍有變化,若是窺鏡自照,怕要失望。”
長玥心底驟然起伏。
什麼叫稍有變化!這妖異之人的意思,是她此際的容貌有損?
心思至此,長玥驟然全數明白過來,難怪,難怪當時出得馬車坐在扶淵身旁時,扶淵掃她一眼,神情便全然不對,也難怪如今這小二見了她的容貌,竟還會渾身發顫,若非容貌損得嚴重,這二人豈會如此反應!
長玥神色冷沉至極,也不願與這妖異之人多說,目光再度朝小二一落,“拿銅鏡來!”
小二拘謹瑟然的立著,下意識的朝那妖異之人望去,眼見他並未再出聲阻止,小二這才急忙朝前小跑離開。
僅是片刻,小二已折射而返,卻是有些不敢抬眸朝長玥望來,僅是低垂著頭將銅鏡朝長玥遞來。
長玥乾脆的伸手接過,垂眸一觀,刹那,神色驀地一顫,心口也驟然間抽了幾下。
隻見銅鏡內的麵容,雙頰紅腫,猶如塗抹了濃厚胭脂,突兀而又猙獰。
這,是自己?
思緒翻滾,長玥著實難以接受,她立即將銅鏡拍於桌麵,微烈的嗓音引得周遭食客紛紛側目觀望。
而那妖異之人,則是慢條斯理的朝長玥望著,異色的瞳孔依舊然笑,而那眸底深處,卻是平靜如常,並無半分的漣漪浮動。
長玥冷眼觀他,嗓音頓時怒意叢生,“公主讓長玥煉香,目的是為了毀長玥的臉?”
他修長的眼角稍稍一挑,懶散隨意的道:“本宮的扶玉美人兒,著實沉不住氣,嗬。”
說著,轉眸朝周遭食客掃了一眼,慵懶道:“不過是本宮私事兒罷了,諸位還是繼續吃飯,莫要好奇才是。”
在場之人皆一怔,神色各異,隨即扭頭過去,目光在他與長玥麵上來回打量,待片刻後,便紛紛回了頭去,不再觀望。
一時,客棧內氣氛也突然沉了下來,周遭食客也未出聲。
那妖異之人慢騰騰的捉住了長玥的手,異色的瞳孔慢悠悠的迎上長玥怒氣叢生的眼,柔魅緩道:“扶玉美人兒何必惱怒,本宮事先也不知你對那花過敏,今日你容貌變成這樣,也非本宮刻意而為呢。”
長玥眼中的怒意並未平息,反倒是越演越烈。
這人的話,她自是不信。
她先前便覺得那花香得異常,已是覺得大有問題,奈何這人當時隻字不提,甚至於,她後來出得馬車坐在扶淵身邊,那時扶淵瞧她的眼色已是有異了,想必在那時,她的臉便已是出現異常了,奈何待她重新回得馬車,這妖異之人反應仍是平靜,也未對她提及臉的事,縱是方才入得這客棧了,他還不欲拆穿言明,如此,這人不是刻意而為是什麼!
心思至此,長玥脫口的嗓音也顯得涼寒如冰,隻是縱然氣怒難耐,倒也稍存理智,不曾再像方才那般將‘長玥’二字脫口而出,“宮主是否是故意而為,宮主心底自是清楚。扶玉雖卑微鄙陋,但宮主如此隨意玩弄扶玉,可否太過了?”
這才離開靈禦宮短短幾日,各種遇險,是以,此際連她都不敢確定這人此番帶她出來,是否僅是將她當做一個玩物,一路解悶!
“美人兒何必如此惱怒,氣大傷身。再者,縱是扶玉美人兒容顏不存,本宮,也會對扶玉美人兒疼愛有家,不離不棄。”片刻,他慵懶隨意的出了聲。
說著,異色的瞳孔朝長玥掃了一眼,隨即便挪向周遭食客,勾唇而笑,“糟糠之妾,雖容顏鄙陋,但也不棄,各位倒是說說,本宮這樣的人,可算是重情重義?”
周遭食客再度一怔,大抵是見這妖異之人衣著與氣度皆不凡,加之身側還赫然立著幾名佩劍且氣質冷冽的黑衣人,是以,眾人神色微變,心底似是權衡了一下,隨即討好而笑。
“公子這樣的人,著實有情有義!姑娘,你容顏雖毀,但這位公子對你卻是不離不棄,姑娘倒該知福啊。”正這時,其中一位食客討好出聲。
嗓音一落,周遭之人紛紛點頭應和。
長玥心緒並未平,怒氣也未消,待將周遭食客冷掃一眼後,剛回神,身旁妖異之人再度興味盎然的出了聲,“瞧,在場之人皆道本宮有情有義,扶玉美人兒便彆怒了,你麵上紅腫僅是聞花過敏,不久便可消卻。”
長玥自是不滿他這話。
心緒依舊起起伏伏,袖中的手,也早已緊握成拳。
她的確是怒,但卻不是怒臉毀容折,而是在怒這人竟又在不知不覺裡將她一軍,令她防不勝防。這才離宮幾日,她便已被他肆意捉弄,幾番遇險喪命,此際竟連容貌都不存了,也不知接下來的明日,後日,或者是再後麵,這妖異之人,又會想出什麼法子來戲弄她!
長玥垂眸,思得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