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至此,哀涼與怒意透頂,令她呼吸都略有急促。
那妖異之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那般明之昭昭的說出來,故意讓她聽見,隻不過他又何必以此來再度增加她對蕭意之的怨恨,她對那蕭意之,早就恨得透頂,恨不得殺之啖之,即便這妖異之人不這麼興味盎然的刺激她,她對蕭意之也依舊恨意滔天,不會有半分的改變。
長玥神色起伏不定,僵在原地不動,渾身怒意上浮,手心也逐漸用了力道,連內力溢出都渾然不知,直至手心驀地傳來一道脆響,長玥這才回神,垂眸一觀,才見手中那隻流蘇給她的瓷瓶已是碎裂,瓷片紮破了手,鮮血淋漓,而那瓶中的青色藥膏,沾滿了整隻手,味道竟是有些難以忍受。
“扶玉姑娘,還不跟上?”正這時,不遠處揚來扶淵剛毅無波的嗓音。
長玥回神,冷沉沉的抬眸一望,便見扶淵正立在不遠處望她。
她眉頭稍稍一皺,淡然的拂去掌心的碎片,隨即用身上絲帕裹住掌心,緩緩抬步朝扶淵行去,此際,心底也在不住的回蕩一句話:今日之恥,以及這滿心的仇恨,有朝一日,她慕容長玥定全數奉還。
冷風簌簌,涼意似刀,仿佛要將臉割破。
一直出血不止的手,也不知是否是灌入了冷風,竟是莫名的疼得厲害,而這種疼痛,竟疼得鑽心。
長玥暗自強忍,然而即便如此,麵色卻是痛得蒼白。
而那立在不遠的扶淵,就這麼一直凝著她,直至她走近,他垂眸淡道:“你手心受傷,等會兒可讓宮主發覺,從而免你在畫舫上煮茶。”
長玥神色微動,抬眸望他,他卻已是轉了身,足下一動,乾脆的朝那妖異之人跟去。
扶淵這人倒是冷冽,方才之言,雖明著是在提醒她,幫她,但長玥著實不敢相信這人許是見她可憐,突然對她新存了善意。
身為那妖異之人的得力心腹,這扶淵與那妖異之人,自是一丘之貉。
再者,憑那妖異之人的心性,即便她掌心受傷,他也不會心軟,定會讓她照舊煮茶。
長玥沉默著,一言不發,緩緩朝前行去,縱是掌心疼痛厲害,她也僅是緊咬牙關,不發一言。
這天氣也是怪異,寒冬臘月,天寒地凍中,此處並未飄雪,前方偌大的湖泊,也無半分的結冰。
甚至於,此際天氣也微微好轉,縱是寒涼之風依舊浮蕩,但空中卻是出現了極淡的太陽,淡淡的陽光映照在身,雖無暖意,但也並不讓人覺得凍人,反倒是觀著那金色的陽光,連帶心情都好了不少。
此際,湖上已是畫舫雲集,笙簫絲竹聲悠悠回蕩,交織一片。
大昭的京都城,才子佳人雲集,而這大冬日裡,最好的約會與賞景之地,便是租艘畫舫,慢搖在這湖泊之聲,更有一些附庸風雅的才子或是雅客,也喜在這湖泊的畫舫上吟詩作對,或對弈比畫。
不得不說,無論皇族之間怎麼鬥來鬥去,而國之百姓,卻是該玩兒則玩兒,有飯吃,有樂賞,縱是亂世當道,隻要敵軍不打入這大昭京都城內,這些城內百姓,仍是過著盛世太平的日子。
突然間,望著湖泊上那些悠悠搖曳著的畫舫,聽著那些交織而來的絲竹之音,再聞著那些嬌柔輕歌的嗓音,長玥心下冷沉至極,並無半分的好感。
離那反賊晏親王登基不過短短一月,這京都城便依舊顯像太平,並非是那昏庸的晏親王治國有道,而是這些百姓,本就不關心誰主沉浮,縱是皇帝換了,隻要不影響他們生活,於他們而言,自是無關緊要。
隻是如此,便可惜了她父皇的滿腔任意與那顆愛民如子的心,縱是鞠躬儘瘁,費儘心力的讓這些百姓過上太平之日,不料一切的努力,創造出的太平昌盛,卻不過是在為那晏親王做了嫁衣。
越想,越覺心底不平。
長玥略微施神,不住的往前,突然,身後揚來一道剛毅平寂的嗓音,“扶玉,停下。”
短短幾日,語氣剛毅無溫,毫無起伏,是那扶淵的嗓音。
長玥驀地駐足,回神便見自己竟是失神走至了湖邊,若非扶淵及時開口喚住她,而她再失神未覺的朝前兩步,定落入這湖中了。
她眉頭稍稍一皺,強行按捺心緒一番,待轉眸一望,便見那妖異之人正摟著流蘇立在不遠處的湖邊,而他們身後的湖上,卻立著一艘畫舫,那畫舫雕欄玉柱,著實精致。
“大冬天的,扶玉美人兒是想入這湖中鳧水?”正這時,突然有懶散調侃的嗓音揚來,戲謔十足。
長玥目光朝那妖異之人望去,卻見他依舊笑得邪肆魅惑,隻是他那雙修長的瞳孔,雖揚著笑,但那瞳孔深處,似有深邃與複雜之色在略微起伏。
她稍稍斂神,便挪開了視線,隻道:“扶玉,隻是想步至湖邊看看這湖中是否有魚罷了。”
蹩腳的借口,不過是隨意而言罷了,她也不關心那妖異之人是否會信,僅是淡漠麻木的朝他的方向行去,隨即便站定在扶淵身邊,不說話了。
“扶玉美人兒的手怎麼了?”正這時,那妖異之人再度出了聲。
長玥並不曾朝她抬眸望去一眼,淡道:“流蘇姑娘給的瓷瓶突然碎了,傷了手。”
“喔?瓷瓶突然就碎了?”妖異之人嗓音微挑,顯然是略帶興味,仿佛極為有意將這話題延續下去,意味深長的挖出長玥傷手的真正緣由。
長玥心下再度沉了沉,怒意鬱積,卻並未發作。
那瓷瓶為何會碎,這妖異之人也算是始作俑者了,若非他當時刻意提及蕭意之,故作讓她惱怒,她又豈會情緒起伏,控製不住的捏碎了瓷瓶,傷了手。
隻是,這妖異之人明知道答案,卻非得裝模作樣的問她,無疑是又在冷情戲弄了。
長玥皺眉,並不願回他這話,她垂眸沉默著,這時,流蘇矯揉造作的出了聲,“扶玉姑娘被流蘇給的瓷瓶傷了手,是流蘇之過。”
說著,嬌柔至極的嗓音再度增了幾分委屈,“流蘇本是想為扶玉姑娘好,給她藥膏治臉,不料卻傷了姑娘。”
“流蘇美人兒莫急,此事並非你之過,而是那烤製瓷瓶的夥夫有錯,竟是製造出這麼脆的瓷瓶,傷了本宮的婢子。”妖異之人慢悠悠的出了聲。
流蘇當即一怔,著實未料身旁這俊美邪肆的人竟是這般理解的,雖未怪罪她,但卻奇異的怪罪起那燒製瓷瓶的人來了,著實是令人匪夷所思。
正待她怔愣得不知該如何回話時,身邊柔魅之人再度體貼入微的朝她出了聲,“此處風大,流蘇美人兒先入畫舫內等候本宮,待本宮與扶玉交代幾句,便入畫舫來。”
溫柔的嗓音,雖帶著幾分邪肆與張揚,那微微挑高的嗓音雖略有痞味,但不知為何,縱是見慣了風月場子的流蘇,卻不可自拔的深陷其中,隻覺身邊這人,白衣勝雪,一表人才,甚至對待她也細致入微,體貼包容。
這種男子,世上少得。
她柔膩的朝他點了點頭,隨即朝他嬌柔而笑,這才順從的轉身,上了後方湖泊上的畫舫。
淡陽加身,依舊是毫無溫度。
長玥立在扶淵身旁,淡漠麻木,一言不發。
僅是片刻,那妖異之人再度出了聲,“過來。”
短短兩字,似興味,又似調侃,但那股子的吩咐之意卻是有些明顯。
長玥並未抬眸,猶如未覺。
身旁扶淵突然提醒,“扶玉姑娘,宮主喚你。”
終歸是,避無可避了,長玥這才抬眸朝那妖異之人望去,淡道:“宮主對長玥有何吩咐?”
這話一出,仍僵立在原地,分毫不動。
他修長的眼角稍稍一挑,麵上興味盎然的笑濃烈了幾許,卻是並未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