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夜風拂刮,此際落坐在這妖異之人身後,迎麵而來的風倒是被他的身子擋卻不少,渾身的寒意,也稍稍減弱半許。
長玥神色冷沉,目光朝那蕭意之背影望去,直至他一行人策馬走遠,才滿心冷狠與發疑的回神過來,卻是恰巧見得身前妖異之人正扭頭觀她。 “人都走遠了,長玥公主還舍不得回神,怎麼,瞧著那大昭惠王對你頗為關切,是以,便要心動了?”他邪肆張揚的迎上她的目光,勾唇而笑,那異色的瞳孔內也瞬時夾雜了幾分不曾掩飾的調侃,連帶脫口的嗓音,也是慵懶隨意,戲謔十足。
待嗓音落下,他也不曾挪開目光,就這麼興味盎然的瞧她,無形之中,又似卷著半分鋒芒,仿佛勢必要聽到她的回話。
長玥心下冷沉,涼如寒冰。
她也不曾挪開目光,僅是坦然的朝他凝著,唇瓣一啟,涼然無波的話語脫口而出,“長玥與蕭意之深仇如何,宮主一清二楚,此際,宮主又何必再調侃長玥。”
他異色的瞳孔幾不可察的縮了半分,則是片刻,勾唇輕笑,慵懶道:“雖是隔著深仇,但世上女子自古薄情,忽略大仇的倒是也多。亦如這天底下,隻要愛上了,拋卻家仇去追隨仇人的也多,而長玥公主,可會成為下一個為情拋仇之人?”
懶散柔膩的語氣,依舊是戲謔十足。
然而長玥心下卻是驟然一沉,情緒瞬時上湧,連帶目光都做不到最初的平寂,反倒是開始起伏搖曳,冷光四溢。
這人能隨意的戲弄她,算計她,甚至也可肆意的戲謔她,奈何,這些深仇大恨,是她骨子裡流淌著的劇痛,不可肆意的觸及,也是她最後的底線。而今這妖異之人再度肆意調侃,以圖觀戲,這種邪肆狂妄之感,無疑是令她心生盛怒。
隻奈何,冷風肆意拂刮,也在刹那間將湧入腦門的盛怒刮散半許,神智也再度清明,心底的那根弦,也驟然繃緊。
她終歸是未怒出來,縱是滿目冰冷與搖曳,但卻不曾真正的破口大罵,或是出手而拚,她僅是努力的垂眸下來,牙關緊咬,拚命的克製情緒,待心下終歸是平息半許時,她低沉恭敬的出了聲,“長玥此生,本為仇恨而活,若論為情而拋卻大仇,長玥便是亡,也定不做此等唾棄之事。”
說著,未待他言話,長玥冷冽的目光微微一動,繼續道:“宮主也無需再度調侃長玥。長玥方才凝著蕭意之不曾回神,是因心生疑慮,思量那蕭意之特殊對待長玥的目的,而非其它。若有機會,長玥自是會橫刀而起,撕碎於他,定不留情。再者,長玥已是千瘡百孔,早已無心言情,宮主所言的動心二字,彆說此際,便是以後,長玥也定無心無情,絕不會再對這世上任何一人,動情。”
此言,冷沉而又決絕,乾練而又恭敬。
隻是這話落下,那妖異之人僅是邪肆觀她,並不言話。
長玥抱緊了懷中的白狐,兀自沉默,而周遭氣氛,也突然顯得沉寂幽然,無形之中透著幾分壓抑。
待半晌後,那妖異之人終於是慵懶隨意的出了聲,“若說絕不對世上任何一人動情,倒也著實有些過呢,你若是對本宮動情的話,本宮,便是允許的。”
依舊是調侃的嗓音,戲謔十足。
長玥垂眸,並未言話。
待周遭氣氛再度沉寂片刻後,他開始興致缺缺,懶散柔膩的道:“說來啊,這情之一字,倒也傷人,無論再怎麼精明之人,都免不了被這字套牢,當然,本宮是例外,而長玥公主嘛,即便是重生,日後,怕也免不了這字。”
長玥低沉恭敬的道:“宮主怎知長玥免不了這字?長玥以前本是被情所傷,而今心已千瘡百孔,滿身仇恨,如今的長玥,早對情之一字全然排斥,便是日後,也定不會再對任何人動情。”
他勾唇輕笑,懶散柔膩的道:“長玥公主這話,說得未免過早了些。不過,你若不對任何人動情,倒也可,冷血無情,才可立於不敗,毫無軟肋,嗬,想必那時候,你自能成為本宮身邊最是得利的之人,當然,你若是免不了再對男子動情,那你也隻能對本宮動情。本宮這人,曆來護短,你既是靈禦宮之人,自該以本宮為重,又豈能對彆的男人,多看一眼?嗬。”
懶散柔膩的嗓音,卷著戲謔與調侃,然而語氣中的威脅與自戀,卻是分毫不減。
身為靈禦宮宮主,日日被女子環繞,受人矚目,那靈禦宮的女人,為了他,也是明爭暗鬥,日益將這妖異之人捧為了君主般的人物。而這妖異之人,也自是樂得其所,坦然慵懶的接受所有靈禦宮女子對他的傾慕與沉迷。
久而久之,那偌大的靈禦宮,便像極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宮闈。這妖異之人是皇,而那些靈禦宮的女人們,便成了妃。
而今她慕容長玥也成為他靈禦宮中一員,依照他滿身的自戀與習慣,自也是喜歡她如花瑟宿傾那些女人一般對他景仰傾慕,為他如癡如醉,隻奈何,她慕容長玥終歸與靈禦宮中的女人不同,無法逼著自己成為其‘後宮’女人,更也無法對這妖異之人傾慕癡迷,隻因,如今的她,雖渺小弱勢,但骨子裡流淌著皇室血脈,公主的傲然,縱是如今卑微如螻,但也不願自己誠服卑賤,而千瘡百孔的心,也早已無法再放在兒女情長之上。
思緒纏繞,心底深處,也再度增了幾許起伏。
因對這妖異之人滿身的傲然與自戀極其了然,是以此際,也不可對他太過懈怠,以免當真勾起他的不悅,被他斬斷手指。
長玥僅是默了片刻,便強行按捺住了心神,恭敬低道:“宮主之言,長玥記下了。而今長玥身為靈禦宮之人,的確該以宮主為重。”
說著,嗓音微微一挑,“宮主放心便是,除了宮主之外,長玥定不會對任何人動情。若無心無情能讓長玥強大,那長玥,便定要做個沒心沒肺,冷血無情之人。”
她說得低緩而又認真,語氣中的恭敬之意也是恰到好處,讓人挑不出刺來。
這話,無疑是有些力挽狂瀾,將方才所有的矛盾與爭端全數掩下。
妖異之人麵上終於是滑過半分滿意之色,而那異色的瞳孔深處,則溢出幾許起伏與趣味。
他目光一直在長玥麵上逡巡著,待片刻後,他才勾唇而笑,慵懶如常的道:“長玥公主這話,本宮倒是愛聽。你若對本宮衷心,對本宮景仰,本宮對你,自也會疼惜。”
說著,輕笑一聲,“方才還覺得坐在這馬前正麵迎風,倒是有些涼。本宮也本是打算不當君子了,讓長玥公主坐在這前麵為本宮擋擋寒風的,但如今長玥公主既是這般規矩聽話,本宮倒也疼惜不舍了。也罷,長玥公主這回,便坐在本宮後麵便是,今夜的風,也由本宮為你擋了,隻不過,日後也望長玥公主認清形勢,莫要打口胡言,畢竟,識時務者為俊傑,該服軟時,便要服軟。不然,若惹得本宮當真不悅了,可不是讓你吹冷風這般簡單了,你那纖細的手指頭,本宮倒要收下幾根了。”
長玥神色幾不可察的一沉。
他也未再言話,僅是邪肆張揚的勾唇輕笑,隨即便回頭過去,未待長玥反應,他已是執鞭而揮,身下的烈馬驟然嘶鳴一聲,轟然迅速的開始朝前奔躍。
長玥措手不及中急忙抓緊他的衣袍,一手還得顧著懷中的白狐,奈何這人策馬的確是快如閃電,顛簸難耐,僅靠抓著他的衣袍,已無濟於事,身形也開始搖晃不穩,幾番都要險險的跌落下馬。
無奈之下,長玥暗自咬了咬牙,手臂一伸,環在了他的腰間。
隻是不料此舉卻惹得身前之人慵懶而笑,飛速策馬之間,竟還邪肆張揚的扭頭觀她,柔膩膩的道:“長玥公主這是在對本宮投懷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