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宮這名字,於長玥來說,無疑是熟悉入髓,無法剝卻,那一種種的熟悉感,早已在全身紮根,深沉而又厚重。是以,而今突然聞得這名字,這淡沉麻木的內心,再度抑製不住的掀起了軒然大 波。
她從小到大,便是住在那拜月宮。
父皇曾說,玥兒乃父皇掌上明珠,這公主殿的名字,自是得尊貴異常,與父皇龍威一樣,享宮中之人敬仰。
是以,父皇思來想去,取了拜月二字。拜月拜玥,意味著全宮之中尊她慕容長玥,無論是這宮殿,還是她這長玥之名,都可富貴安然,榮華一身。
卻是不料,榮華拜月,萬人敬仰,世人傾傳,卻終歸,還是抵不過那場背叛,那場宮亂,從而,家破人亡,身心更得千瘡百孔。是以,如今聽得這拜月宮三字,無論是記憶,還是怒意,皆洶.湧澎湃,一時之間,竟讓她渾身都透出了無儘蒼涼之意。
她一直垂著頭,不發一眼。
縱是這妖異之人將話言完,並將目光凝於她頭上,興味盎然的等著她回話,她也無法平複心緒的恭敬回他話。
周遭氣氛,一時顯得莫名沉寂。
一旁的太監終於是有些站不住了,乾咳一聲,緊著嗓子恭敬緩道:“衍公子,那拜月宮,乃前朝長玥公主的寢殿。而那長玥公主,以前乃惠王心儀之人,是以,惠王許是因此緣由,才不願有人入住長玥公主以前的寢殿,從而,衝 撞了長玥公主亡靈。”
妖異之人勾唇而笑,嗓音微微一挑,興味至極的問:“原來如此。以前那長玥公主之名,本宮倒也聽說過。傳說,其傾城無方,生得跟個天仙似的,但最後下場,卻是不得好死,而今連埋在皇陵內的屍首都被盜了,連死了都不能安生與瞑目,倒也可憐。隻不過,那長玥公主之死,也算是惠王所害,怎麼,惠王如今如此維護拜月宮,不願任何人進去住,又是何意?難不成,惠王也成小人了,有膽子殺人,卻沒膽子麵對亡靈了?”
太監臉色陡然一變,急道:“衍公子,長玥公主之事,乃宮中忌諱,更是惠王的忌諱,還望衍公子莫要再提。”
妖異之人輕笑一聲,“也罷,前朝風雲,終歸是一片血腥,而今再提,怕也會讓某些人畏懼心虛。畢竟,人死了,大多也有魂魄,若當真夜裡有烈鬼索命,倒也嚇人不是。”
太監嚇得渾身顫了顫,麵色也是變為蒼白。
妖異之人倒是懶散掃他一眼,隨即一手抱著白貂,一手則是拉上了長玥手腕,待長玥下意識的抬眸朝他望來時,昏暗的光影裡,他唇瓣微微一勾,笑得妖異而又朦朧,懶散道:“走吧,且去看看那一代國色的長玥公主寢殿。本宮倒要瞧瞧了,究竟是那長玥公主的寢殿好看,還是本宮那遠在千裡之外的寢殿好看。”
嗓音一落,他已是興味盎然的挪開了目光,卻也不待長玥反應,拉著長玥便開始緩步朝前。
長玥陰沉著臉色,瞳孔之內,起伏之色並未平息,待剛隨著他走了兩步,她便反手扣住他的手,稍稍用力,將他拉停。
他似是怔了一下,慢悠悠的轉眸朝她望來。
長玥垂眸,隻道:“宮主,拜月宮,該是左側那條路。”
這話剛落,妖異之人勾唇而笑,一旁太監,則是愕了一下,蒼白的麵上也展露半分詫異之色,隨即抬眸,朝長玥掃了兩眼,而後才朝妖異之人緩道:“衍公子,這位姑娘提醒得是。此番前往那拜月宮,最近之路的確是左側的那條小道。”
妖異之人慢騰騰的點頭,目光朝那太監掃去,邪肆張揚道:“本宮的扶玉美人兒,這記性,著實不差。今個兒不過是讓她在宮中溜達幾許,竟能將這宮中各處皆記了下來,嗬,公公,你說本宮的扶玉美人兒可是聰慧過人?”
這話一落,未待太監反應過來,他已是牽著長玥朝左側小道而去。
太監麵上的愕然之色消卻了幾許,忙抬步跟了上去,緊著嗓子恭維道:“衍公子說得是,衍公子身邊這位姑娘,的確是聰慧得緊。”
“聰慧的確是聰慧,公公且再說說,本宮的扶玉美人兒,可是配得上‘美人兒’這三字?”妖異之人頭也不回,漫不經心似的,懶散出聲調侃。
這回,嗓音落下,太監再度怔住,一時,目光起伏愕然,卻是並未言話。
若是,滿麵紅腫,猙獰不堪的麵容也稱得上是美人兒的話,那這世上,便再無醜女可言了。
奈何,雖心下如是評判,然而身前這人既是這般問了,他若是不好生回答,自也不妥。
太監神色變了變,猶豫了半晌,足下都行了很遠時,才開始出聲恭維道:“衍公子身邊這位姑娘,的確配得上‘美人兒’三字。”
妖異之人再度輕笑,隨即便扭頭朝太監望來,慢悠悠的道:“公公這話,可是在欺本宮眼拙?若滿麵紅腫的女子,也能稱得上美人兒的話,那公公你這沒把的人,倒也可稱得上天仙了。”
太監震驚當場,愕然的望著妖異之人,一時,麵上的蒼白之色越發甚了幾許,瞳孔也不由自主的轉了轉,卻在焦急恥辱之中,不知該說什麼話來緩和氣氛。
“公公欺瞞本宮,應付本宮,也彆怪本宮言下無情了。”暗沉幽冷的氣氛裡,妖異之人再度出聲。
說著,嗓音微微一挑,繼續道:“夜色已深,公公便不必跟隨,本宮與扶玉美人兒自行去往拜月殿便是。另外,也望公公回稟二皇子一番,今下午本宮廚子所做的幾道菜,材料貴重,加之烹飪之法也是獨家一絕,他們既是以將烹飪之法寫下來交由了二皇子,也望二皇子按照民間規矩,給些銀子,算是買了烹飪之方。”
太監緊張怔愣,半晌才回過神來,“衍公子需多少銀子,奴才好回去給二皇子殿下說。”
妖異之人瞳孔微微一動,眼睛也興味盎然的一笑,隨即,薄唇一啟,懶散道:“不多,就一萬金。”
“一萬金?”太監頓時驚得破口而出,差點將眼珠子都瞪掉。
妖異之人興味盎然的觀他,慢悠悠的道:“怎麼,公公可也覺得本宮收得少了?不然,兩萬金好了,望公公務必傳達。”
太監麵色蒼白,瞳孔內的震驚之色,處處積滿。
兩萬金,無疑是獅子大開口,便是二皇子的全部家當加起來,也無兩萬金之多。
想來,這人不過是信口開河罷了,隨意提出一個數目,至於究竟給多少,自然也是二皇子決定之事。
心思至此,一時,太監心下也稍稍有數,隨即按捺心神,朝妖異之人緩道:“衍公子之言,奴才務必帶到。隻是,此際夜色深沉,衍公子當真不要奴才隨行?”
“於夜色之中漫步恭維,自是悠閒自在,人若是多了,便擾了興致,亦或是,驚擾了這滿宮的亡魂。公公還是且回吧,路上也當心些,前朝才剛覆滅不久,想必亡魂未消,公公若是撞見鬼了,記得大叫救命。”妖異之人輕笑一聲,懶散如常的道。
這話一落,太監渾身再度一顫,語氣倒稍稍顯得鎮定,“而今盛世太平,應是無鬼無魂的。衍公子既是不願讓奴才跟隨,那奴才此際,便回去給二皇子複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