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夜色涼薄,簌簌的冷風不住的拍打屋外的樹木,沙沙作響,瞬時,也襯得今夜格外的靜謐涼然。
殿內,鴉雀無聲,氣氛低沉似已凝結,無端的令人頭皮發麻。
長玥兀自沉默,整個人靠在妖異之人懷裡,眉頭緊蹙,然而瞳孔卻在黑暗裡顯得冷沉而又空洞。
身旁妖異之人也一言不發,待半晌過後,他呼吸勻稱,似是已然睡著。
長玥這才回神過來,本是緊握成拳的手,此際也顯得僵硬疼痛,待略微艱難的鬆開手後,她才低低歎息一聲,不料歎息剛落,尾音未落,耳旁已是揚來了妖異之人略微魅然邪肆的嗓音,“扶玉美人兒在歎息什麼?”
長玥一怔,未料他竟然還未睡著。待片刻回神後,便低沉緩道:“在歎扶玉今日在宮主麵前,可是說錯了什麼話,亦或是做錯了什麼事。”
黑暗之中,他並未立即回話,然而縱是看不到他的臉,長玥卻莫名覺得他那雙異色的瞳孔,此際正邪肆悠然的朝她落著,或興味,或調侃而又嘲諷的落著。
待片刻,沉寂無波的氣氛裡,他懶散而笑,慢騰騰的道:“扶玉美人兒今日,倒也未曾做錯什麼事,不過是在表露自我罷了。今日之事,已是過去,扶玉美人兒還是早些休息為好,若是不然,待得明日,你倒無精力學習才是。”
長玥心下一沉,直白低沉的問:“宮主明日,是想讓扶玉學狐媚人的本事?”
他默了片刻,慢悠悠的道:“扶玉美人兒這話,倒是略存鄙夷,本宮著實不愛聽。人之本事,無論武功還是狐媚人的技藝,隻要能控製住人,亦或是殺得了人,便是真本事。如此,扶玉美人兒自詡要無心無情,兀自強大,幾日之後,本是有捷徑可走,扶玉美人兒難不成會因排斥狐媚之術,而丟掉這機會?”
懶散柔膩的語氣,卻瞬時讓長玥心下起伏,再度沉默。
冥冥之中,總覺這妖異之人話中有話,更也莫名覺得,不久之後,似有不詳之事發生。
呆在這妖異之人身邊這般久了,倒是日日被他捉弄,幾番喪命,而今,這人又想出了什麼新花樣,從而,借著磨練她一說,從而再度將她推入風尖浪口,隨意任她去沉浮?
越想,越覺思緒翻湧,難以平息。
待半晌後,長玥心下終歸是全然放棄,滿身的僵硬,也猶如妥協般的鬆懈下來。
“宮主要讓扶玉如何,扶玉自是不敢違抗,更無本事違抗。宮主既是要讓扶玉去學狐媚本事,扶玉既是躲不過,便也會遵照宮主之意,好生修習。”片刻後,她才強行按捺心緒,低沉沉的出了聲。
妖異之人輕笑一聲,慢悠悠的道:“如此便好,扶玉美人兒也無需太過擔憂,不過是去學藝罷了,又不會傷及性命,你好生學便是,日後對你,定有好處。”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本宮對扶玉美人兒,曆來是不舍的。嗬,無論如何,本宮都是不會讓扶玉美人兒受苦的呢。”
這話一落,他未再出聲,周遭氣氛,也再度沉寂下來。
長玥在他懷中而躺,一動不動,本是略微無奈的心底,也逐漸開始平息。
徹夜,殿內皆一片寧然,靜得發奇。而長玥則是躺身不動,徹夜未眠。
翌日一早,刮了一.夜的寒風終於是消停了下來。
待屋中光線略微亮堂時,長玥微微轉眸,目光瞬時落在了妖異之人麵上。
二人隔得極緊,麵容也靜距離相對,待目光落在他麵上時,長玥甚至能看清他那一根根略微修長的睫毛。
此際,他似是還未醒來,呼吸也是極為平緩,那雙常日裡邪肆魅然的雙眼,也被那略微白皙的眼皮覆蓋住了,一時之間,倒似是讓他渾身都減了幾分邪魅痞然之氣,增了幾分極為難得的平和與清雅。
不得不說,若這妖異之人不睜眼,不邪笑,此番瞧來,著實是俊然風華,甚至比蕭意之還來得平和清雅,隻奈何,這人壞就壞在生了一雙異色招搖的瞳孔,甚至還生了一副邪肆如妖的性子,倒也是暴殄天物,可惜了他這副好麵相了。
長玥靜靜的朝他盯著,心緒略顯浮動。
待半晌後,正要挪開目光,不料還未動作,他那濃密修長的睫毛卻是突然一動,瞬時,那略微白皙的眼皮一睜,那雙異色邪然的瞳孔瞬時展露無遺。
長玥猝不及防,怔了一下,待回神過來後,才按捺心神一番,隨即故作自然的挪開了目光。
片刻,耳畔則是揚來他懶散輕笑,笑聲邪魅如妖,竟是並無半點初醒時的朦朧與磁然,“扶玉美人兒將本宮看了這麼久,倒是無禮了些。你自詡要無情無愛,怎麼,這回是被本宮迷住了?”
柔膩張揚的嗓音,調侃十足。
長玥心下一沉,神色微動,卻是並未有意言話。
徹夜未眠,此際渾身已是酸軟難耐,再加之滿身疲倦,是以此際倒是未有心思顧及這妖異之人的調侃了。
再者,她也篤定,隻要她此番回了話,這妖異之人定會興致大增,從而再對她肆意調侃,如此,這人的話定也會源源不斷,調侃不止,縱是言語傷不到她分毫,但她也疲於應付。
心思至此,長玥依舊垂眸,兀自沉默。
待周遭氣氛緘默片刻後,妖異之人倒也興味闌珊,慵然邪肆的出聲道:“這一大早的,扶玉美人兒便掃本宮之興,放眼這天底下啊,你是第一個敢對本宮這樣的人呢。”
說著,似也不曾發怒,僅是挑著嗓音懶散道:“起來,更衣吧。”
“宮主誤會了,宮主風華,扶玉方才的確被宮主容貌吸引,一時得宮主調侃與逼問,是以不知該如何回話。若是扶玉掃了宮主之興,還望宮主,見諒。”長玥神色一動,終歸是出了聲。
妖異之人懶散而笑,隻道:“是非曲直,扶玉美人兒自是清楚。說來啊,本宮能讓整個靈禦宮的女人傾心,但卻獨獨不得扶玉美人兒心意,嗬,扶玉美人兒冥頑不靈,著實不解風情了些。”
這話一落,他未再催促長玥起身,反倒是自行鬆開了長玥的腰身,將她稍稍推離他的胸膛。
瞬時,鼻間的蘭花香瞬時淡了不少,長玥抬眸朝他望來,卻見他自顧自的起身下榻,隨即,竟是極為難得的親自動手穿衣。
要讓這懶到骨子裡的妖異之人自行更衣,無疑是比登天還難,這震驚的程度,也猶如石破天驚,令人驚異呆怔。
長玥神色一顫,心下深處,也是一片的愕然。
她著實未料到,這眼高於頂之人,竟會這麼不聲不響的自行穿衣,遙想此人每次下得馬車時,還得慵懶至極的讓她攙扶,且他每次桌衣穿靴,也都得讓她來近身服侍,奈何這回,這妖異之人,竟是不曾在勞煩於她,破天荒的開始自行穿戴。
長玥心下震得不淺,一股股莫名的不詳與擔憂,也在心底油然而生。
待片刻,他已是穿戴整齊,甚至還長指一動,附帶著將頭上的墨發都隨手挽了起來。
待一切完畢,沉寂無波的氣氛裡,他終於是轉了身,目光朝長玥落來,而後,薄唇一勾,那俊然妖異的麵上儘是慵然笑意,待目光迎上長玥微愕緊然的視線時,他修長的眼角稍稍一挑,漫不經心的出了聲,“扶玉美人兒還不起來,莫不是想讓本宮親手為你穿戴?”
調侃是嗓音,如妖如痞,然而若是細聽,卻不難聽出其中的半縷嘲然與威脅。
長玥神色微變,眨眼之際,便已強行斂住心神,乾脆而又迅速的下榻,卻因動作過快,酸澀疲.軟的身子一時有些吃不消,渾身上下,也開始處處抽筋,隱隱作痛。
徹夜躺在妖異之人懷裡,此番終於站立時,滿身的衣裙也早已是褶皺不堪,甚至於,沒了被褥的覆蓋,此際渾身上下,也驟然如冷水澆灌,涼意入骨。
她僵立在遠處,稍稍抬眸朝妖異之人望來。
他則是朝她懶散而笑,隨即便一言不發,朝不遠處的圓桌而去,頭也不回的開始吩咐,“傳膳。”
長玥眸色微動,待按捺心神後,才恭敬應了一聲,隨即踏步朝殿門而去,卻是不料待打開殿門後,便見金縷正立在門外,滿麵蒼白,渾身也瑟瑟發抖,似是在門外站了許久。
“扶玉姑娘。”眼見長玥開門,金縷凍得發白的臉瞬時艱難的扯出了半抹笑,朝長玥恭敬的喚了聲。
長玥心下微沉,淡聲低問:“你在殿外,站了多久了?”
她似是有些局促,神色也稍有起伏,隨即垂眸下來,道:“金縷不知,大概是有幾個時辰了吧,待天色還未亮,金縷便站在這兒了。”
長玥瞳孔微縮,“天色還未亮,你便來此站定,是為何意?”